李维:上海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主编了《国际教育百科全书》、《心理学百科全书》等,著有《认知心理学研究》,《学习心理学》等著作。本文截选自李维先生的一次讲座。

我们知道中小学教师上课都有一个教学大纲,规定了这门课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如果给你的大纲上说:你培养的学生将来应该去获得诺贝尔的某某奖,哪个老师还敢去上这门课呢?惟独我们的政治、思想品德课,教学大纲明确规定:要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这要比获诺贝尔奖还具有意义,关系到民族的存亡。多少年来,我们的思想品德教育,我们的观念就是和民族的存亡联系起来的。

打开我们的思品课教材,第一页是五星红旗,第二页是红领巾,然后写了一句话: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用烈士的鲜血染成的。这句话对一个6、7岁的孩子来讲是那么抽象,他能理解如此具有象征意味的东西吗?企图从这里开始让他爱国,然后再去爱爷爷,爱奶奶,一下子从那么远爱到身边,他能不能爱得起来,会不会爱?

在德国,同样是一年级思品课教材,他们的教材是洲编的,第一页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孩子现在所居住的社区在当时的样子,很大的一片废墟,惨不忍睹。图片上标了路名,然后让孩子查查自己家所在的道路,孩子一查,看到自己家的路上有很大的弹坑,或者那条路上堆满了尸体。翻到第二页是现在社区的照片,依然让孩子去找自己家的位置,然后在孩子比较了第一和第二张照片后,问他喜欢生活在哪张照片里?孩子很清楚,他不要生活在死人堆里,生活在弹坑旁边,当然愿意生活在现在的社区。于是老师就告诉他,第一张照片是现实,是你们的父母所经历的现实,这不是想象出来的,从第一张照片到第二张照片,是靠你们的父母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建造出来的,单凭这一点,你们就没有权利无缘无故的对你们的父母发威,向你们父母抱怨,因为你们的父母给你们带来了那么美好的生活。这样的教育一下子就把孩子感染了,树立起了对父母的崇敬。第三张照片是一张2000年的图片,当时是1983年。照片特别漂亮,是一张蓝图。然后问孩子,与前一张比,你更喜欢生活在哪张照片里?孩子当然喜欢第三张。老师就说,老师也喜欢第三张,但你们想一想,你们还有没有勇气和理由让你们的父母再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去建造第三张照片?忍心吗?一个孩子算了算他父亲已经40多岁了,到2000年已经60多岁了,不能再去造房子了。有个孩子说让土耳其人来造,老师跟他聊天,说让土耳其人来造,父母退休了,付不出钱让别人来造房子怎么办?考虑来考虑去,孩子终于明白了,第三张照片是要用我们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智慧来建造的,不能再依靠我们的父母了,这就让孩子在爱好父母以后接下去爱社区,巩固了地域的观念。

我从中得到一个启发:教育孩子应该从爱父母,爱社区,爱老师,爱同伴……再爱到一个国家,这样的教育更容易感染孩子。《文汇报》曾登过这样一篇报道:一个孩子回家洗红领巾,洗不出血迹,他说给他的红领巾是假的,他要真的红领巾,要洗得出血来的红领巾。这就是我们教育的失败,我们用那么抽象的东西教育孩子,孩子把它当作了真的。你还需要用很多的时间教他什么叫象征,而当他了解象征的时候知道象征都是假的!为什么不能从单纯的开始呢?德国孩子的教材就紧紧围绕德性与适应,去适应生活。我们中国的德性教育能不能也走向适应社会?而我们的家长更应迫切需要把德性与适应联系起来。

我举一个例子结束我的观点。我每年都会安排一笔资金让我的女儿出去旅游,看上去她在玩,实际上在旅游中她能接触三教九流,在无意识中去处理各种各样的关系,长期积累下来就是一种能力,这个能力是永远存在的,以后她长大了、成家了,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她就会运用这个无形中形成的能力。

她有一年在吐鲁番旅游,我当时在家里看书。她打来长途电话说:“爸爸,我短裤放哪了?”我说:“你自己找,找不到去买一条。”吃完饭她又打来电话,说:“爸爸短裤找到了。”我说:“你找到了还打什么电话?”她说:“爸爸,我怕你担心。”我说:“爸爸不会因为一条短裤担心的,你在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长途电话费可以买很多条短裤?”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样一个问题:一个初中生这样去处理她所遇到的问题,是我们教育的失败。从那以后女儿出去旅游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最多寄一张明信片报平安。我觉得作为父亲,我做了最好的德育教育,我教会她去生活。以这个故事做结束,希望能给大家思考:德育教育的最大目的是让孩子去适应生活,去学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