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不是时辰,是一个人的名字。大名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侯屋外刚好传来第一声报晓的鸡叫,产后的母亲幸福地看着怀里儿子的小脸对丈夫说;“一会儿天就亮了,就叫他五更吧!说不定这五更将来能光宗耀祖呢!”可惜母亲的美好愿望不久就被残酷的现实打得粉碎——五更是个天生的瞎子!

五更八岁那年,独自坐在村头的大榕树下默默地看着他想象中的天空发呆。一个足蹬麻鞋、身着一领破旧灰布袈裟、满面红光的化缘和尚恰巧路过这里,和尚驻足端详五更片刻,走上前去,一双大手从五更的头顶一直摸到脚趾,和尚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五更竟用那乌黑的小手牵着和尚的衣角尾随而去,从此杳无音信。

二十年后的一个冬天,五更伴随着阵阵刺骨的寒风又回到了只剩下点滴记忆的家乡。可惜五更的父母早已亡故,原有的几间房屋、几亩坡地也被伯父据为己有。五更在母亲生前的好友三婶的搀扶下来到父母的坟前,点上香烛叩了三个响头,盘膝而坐,双手合一莲花掌置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眼中却流下了两行清泪。那一夜北风呼呼作响,五更却纹丝不动,直到村子里传来第一声鸡啼,他才俯下身来朝父母的坟又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而去。那一刻正是五更来到人间的时刻。

天亮后,五更在三婶的搀扶下来到离村三里远的一间破庙栖身,三婶帮他打扫干净后,五更从背着的布袋子中拿出一尊放着金光、满脸堆笑,坦露着个大肚皮的菩萨,恭恭敬敬地摆在庙中的石桌上,然后点上三炷檀香,五更又是俯身叩了三个响头,带得同来的三婶也跟着叩了三个响头。打那以后五更以庙为家,破庙里不时传出咚咚的木鱼声打破了这荒野的宁静,空气中飘荡着的檀香味,让过往的行人感到了些许的祥和,常常引得山下过往的行人驻足朝这破烂不堪,不闻人间烟火多年的小庙观望。

三婶是五更回来后最关心他的一个亲人,三婶问:“五更,这些年去了哪里?”五更说;“浪迹天涯。”三婶又问;“五更,你可曾成家?”五更答道:“四海为家。”三婶再问:“五更,你怎么不去找你大伯把你家的房子要回来,反倒一个人跑到这个破庙里栖身呢?”五更说;“身外之物,无须看得太重,他们喜欢就由他们去吧!”听得三婶云山雾罩的不得要领。三婶心里暗暗地想:五更八成是当了和尚,不然怎么会成天对着个笑脸菩萨又是烧香又是念经?可你要说五更当了和尚吧,头上又没有看见戒疤!不久五更的破庙里发生的一件事,更让人们觉得他身上疑雾重重。

一天中午,太阳晒得大地像火一样发烫,山坡上的树叶都卷了边,躲在树荫里的知了不停地吱——吱——地叫着,更增添了人们的烦躁。刚送完谷子到集市后回家的几个壮后生实在热得受不了,肩扛扁担箩筐顺着小路爬到五更住的破庙来讨水喝,五更拿出来个葫芦瓢指着一个名叫狗子的后生说:“你们都能喝就是这位施主不能喝。”狗子一听伸长了脖子冲着五更喊:“和尚我和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你为么事就独独不给水我喝呢?”五更说:“施主听我一句话,这水谁都能喝就是你不能喝。”狗子性子犟,抢过同伴手中的瓢就要自己去舀水喝,五更一把抓住狗子的手腕,抢过水瓢大声说:“施主听我一句话吧!此乃天机不可泄露,我是为了你好!”狗子哪里听得进去,挣脱五更自己把头伸进水缸喝了个痛快。还看着五更说:“和尚你说我不能喝我偏偏喝了,也没见有什么事,你们当和尚的动不动就拿天机不可泄露来糊弄人。小气,连一瓢水都舍不得!”五更一边用力把狗子往外推一边说:“天造孽尤可活,自造孽不可活,你快走吧!”狗子又来气了说:“你这个和尚真是没道理,喝水你不让,我在你这破庙里歇一下脚也要赶我走,我怎么就见不到你有一点慈悲为怀的心肠?你也太霸道了吧!”五更摇了摇头,转身从里屋拿出一包药粉对狗子说:“施主,我给你一包药,你快把它吞下,不然你真的到不了家!”狗子气呼呼地一把夺过五更手里的小纸包,一扬手扔出去老远:“死瞎子,尽在这里装神弄鬼,天还早得很呢,我怎么到不了家?”五更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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