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搴,字彦举,乐安人氏。少时厉志好学,从检校御史迁为国子助教。太保崔光推荐其撰修国史,后又做过行台郎,因文才而被世人称许。由于参与过崔祖螭的反叛活动,被迫逃到王元景家中躲藏,得大赦令才出门。孙腾看在宗族的情份上向朝廷举荐,但没有得到任用。

高祖西讨,登风陵,请中外府司马李义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同作檄文,二人推辞,要求搴帮忙代作。高祖带搴进入军帐,亲自为他生火取暖,催促他快些动笔。搴提笔后一气呵成,且文辞极其华美。高祖十分高兴,马上任命他为相府主簿,专掌文笔。搴通晓鲜卑语,加之宣传号令,十分称职,大得高祖敬重。赐给妻子韦氏,韦氏是士人的女儿,而且十分漂亮,因此时人都很钦佩。寻除左光禄大夫,常掌领主簿。

世宗最初想去邺城,总揽朝政,高祖认为年纪太小,没有同意。搴就为世宗游说,高祖才同意放行。凭借此事,搴向朝廷请求特进,世宗却只给了他一个散骑常侍。此时朝廷又大括燕、恒、云、朔、显、蔚、二夏州、高平、平凉的民众充任军士,逃亡、隐身者牵涉到主人、三长、守令,并处以大辟之刑,还没收其家人财产。这样征到了许多兵士,这是孙搴的主意。

搴学问浅显、德行鄙薄。邢邵曾对他说:“你必须好好读书。”搴说:“我精骑三千,抵御你几万老弱病残的士卒绰绰有余。”搴曾服食棘刺丸,李谐等人调笑他说:“你身上的棘刺多得很,何必再补充?”满座人大笑。司马子如和高季式请他喝酒,由于喝得太多,醉死了。死时只有五十二岁。高祖亲自来向遗体告别。子如叩头,向高祖请罪。高祖说:“你折断了我的右臂,必须找一个来还给我。”子如推举魏收,季式荐引陈元康,以接替孙搴。朝廷赠搴仪同三司、吏部尚书、青州刺史。

陈元康,字长猷,广宗人氏。父终德,魏济阴内史,终于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位上。元康贵盛,赠冀州刺史,谥号贞。元康广涉文史,机敏有才气。魏正光五年(524),跟随尚书令李崇北伐,以军功赐爵临清县男。普泰中,除主书,加威烈将军。天平元年(534),撰修起居注。二年,迁司徒府记室参军,尤受府公高昂信任和礼遇。出朝为瀛州开府司马,加辅国将军。所任之处都很称职,高祖知道后就把他召了去。慢慢地受到重用,为相府功曹参军后,便掌管了机密。

高祖图谋大业,所以军务繁剧,元康承受意旨后,理事又快又好。元康柔顺谨慎,通晓时事。高祖有次对世宗不满,当着家里人的面殴打,还破口大骂,事完后告诉了元康。元康进谏说:“大王教训世子,自有礼法规定,您应该依照仪刑办事,而不必动手动脚。”言辞恳切,甚至流了眼泪。从此之后,高祖再也不对世宗非礼了。即使忍无可忍,动了手脚,就要说:“千万不要让陈元康知道。”高祖对他敬重畏惮,即可见一斑。高仲密反叛,高祖晓得是因为崔暹的作用,想杀掉暹。世宗隐匿好崔暹后,接着去求情。高祖说:“看在你的面上,我饶他一命,但要狠揍一顿才好。”世宗就放出崔暹,对元康说:“你若让暹挨打,我就再也不同你见面了。”暹入军帐,脱下衣服准备接受惩罚。元康快步走了进来,沿着台阶边上边说:“大王刚要把天下托付给大将军,难道连一崔暹也不能原谅?”高祖听从建议宽免了崔暹。世宗入朝辅政,崔暹、崔季舒、崔昂等同受信任,虽然张亮、张徽纂等得到高祖礼遇,但其职位都在元康之下。时人评论说:“三崔二张,不如一康。”魏尚书仆射范阳卢道虔之女是右卫将军郭琼儿子的媳妇,琼因死罪没官,高祖启奏朝廷,请将其儿媳赐给元康为妻,元康便休掉了发妻李氏,对此人们议论纷纷。元康逢迎谄媚善事人,而且会看脸色、能揣摸心思,举荐之人很多,但他不能平心待物,喜好财货,受纳钱帛,不可计算,放债交易,遍于州郡,所以受到了清议的讽讥。

随从高祖在邙山打败了周文帝,之后大会诸将,讨论进退的计划。各位将领认为野无青草,人马疲瘦,不能乘胜追击。元康说:“两雄交战,岁月已久,今天大胜,便是天意,时不可失,应该乘胜追击。”高祖说:“如果碰上了周的伏兵,我怎么处理?”元康说:“前些日子大王从沙苑撤军,他们都没有设伏,今天他们败到如此地步,哪能制定出周密计划?假若舍弃而不追击,一定会成为大王的心腹之患。”高祖始终没有听从。以功封安平县子,食邑三百户。不久除平南将军、通直常侍,转大行台郎中,徙为右丞。当高祖病重时,对世宗说:“邙山之战,没有采纳元康的建议,正好给你留下了祸患,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因此死也闭不上眼睛。”高祖死,秘不发丧,只有元康一个人知道。

世宗主事,元康又得恩宠。拜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别封昌国县公,食邑千户。侯景反叛,世宗被诸将所逼,想杀崔暹向诸将道歉。世宗偷偷地将其打算告诉了元康。元康进谏说:“如今四海未清,纲纪已定。如果认为几位大将在外,想赢得他们的欢心,而枉杀无辜,损害刑典,这难道不是上负天神,那么下边怎样安定黎庶呢?晁错的教训,希望您牢牢记住。”听了元康的话,世宗才没有行动。高岳讨伐侯景没有获胜,世宗想派潘相乐作他的助手。元康说:“相乐不善于随机应变,不如让慕容绍宗去,再说,先王有命,称能与侯景抗衡的,只有绍宗,您真心诚意地对待他,那么侯景之乱就不用放在心上了。”这时绍宗在很远的地方,世宗想召见他,又担心他惊疑而生叛意。元康说:“绍宗知道我特受恩宠,派人给我送来金子,表示对霸朝的忠心。元康想让他安下心来,所以接受了他的金子还认真地给他写了回信。我可以保证他不会生出异心。”世宗拜绍宗为将,很快打败了侯景。帝奖赏给元康金五十斤。王思政入据颍城,诸将攻打他,却没有成功。元康向世宗献计说:“您辅佐朝政,还没有立下大功,虽然打败了侯景,但侯景不是外贼。如今颍城将要被攻破,希望您借此机会,一举下城,便可奠定大的事业了。”世宗命令元康骑驿站的马火速考察颍城情况。回来报告说:“肯定可以攻下来。”于是世宗亲自领兵攻打,一到城下,就取得了胜利。世宗因此赏元康金百铤。

当初,魏朝授给世宗相国、齐王,世宗极力推辞不受。又召集诸将以及元康密议,将领们都劝世宗接受朝命。元康却不同意。他对魏收说:“听人们的话,是想让大王犯错误。我早就启奏大王,受朝命,置官僚,元康或许有幸得黄门侍郎之职,但现在的形势却不允许这样。”崔暹乘机介入,推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想削弱元康的权力。由于元康贪求货财贿赂,世宗渐渐地嫌弃着他,元康也开始害怕起来。世宗想让他作中书令,用闲职来处置,但没来得及施行。

世宗将受魏禅,元康与杨愔、崔季舒都坐在世宗的身边,计划对朝士分别品藻,然后进行大规模地升迁除授。世宗家中的苍头奴兰固成掌管厨房膳食,极受宠幸。早些时候,世宗杖打了他几十下,他是梁朝的人,性情急躁,又依仗着旧恩,因而极为恚愤,与其同事阿改企图谋害世宗。这时阿改服侍显祖,常常带着刀剑侍从左右,说“如果听到东斋高声喊叫”,就马上砍下显祖的脑袋。这天,正好东宫建成,群官向魏帝祝贺。贺礼结束,显祖出东止车门,想到别的地方去,没有返回来,祸难就开始了。兰固成乘献食之机,拿出事先藏在食盘中的刀向世宗刺去。元康以身阻挡,也被刺成重伤,到晚上就咽了气,时年四十有三。杨忄音仓惶逃出,季舒躲藏在厕所里,库真都督纥奚舍乐同贼搏斗而死。这时没有公布世宗的凶讯,所以就将元康殡在宫中,对外说他出使到南方去了,还假意擢升他为中书令。第二年,帝下诏书说:“元康才识越超往昔的贤人,品行为时代的楷模,可谓千仞莫窥,万顷难测。参议军事,统摄霸道,草昧邵陵之谋,翼赞河阳之会,运筹定策,尽心尽力,进忠补过,亡家殉国。扫平贼寇,廓清荆楚,申、甫在西周,子房处刘汉,旷世同规,殊年共美。大业未成,山崩地坼,悼伤既切,宜崇仪典。赠使持节,都督冀、定、瀛、殷、沧五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追封给武邑县一千户,旧封全部保存,谥号文穆。赙物一千二百段。大鸿胪卿监护丧事。凶礼所需要支出的钱财物品,一律从国库开支。”元康母李氏,在其子死后,因悲伤过度暴病而亡,朝廷赠其广宗郡君,谥号贞昭。

元康子善藏,温文尔雅有识人之鉴,武平末假仪同三司、给事黄门侍郎。隋开皇中,为尚书礼部侍郎。大业初,死在彭城郡赞治位上。

元康弟谌,官至大鸿胪。次弟季璩,巨鹿太守,转冀州别驾。平秦王归彦反叛,季璩守节不降,因此被害。赠卫尉卿、赵州刺史。

杜弼,字辅玄,中山曲阳人氏,小字辅国。自序说,本是京兆杜陵人氏,弼曾同邢邵扈从到东山,两人一起讨论名理问题。邢认为人死再生,大概是画蛇添足。弼回答说:“一般说来,人死为归无,没有了再生的力量。当然啦,物未生之前,本来也是无,无而能够有,不应怀疑。因为前生出后,这有什么奇怪?”邢说:“圣人设立教令,本是为了劝奖,故让民众警戒将来,希望能够成就自己的品性。”弼说:“圣人合德天地,齐信四时,言语为经,行动为法,还说以虚示物,以诡劝民,与鱼腹之书相同,和凿楹之诰有异,怎能让北斗星生光,龙宫藏宝?就像你讲的那样,福果然可以熔铸性情,光大风教,益处之多,没有能够超过它的了。这是真正的教化,为什么说不是实在的?”邢答:“死又可以说成‘澌’,讲的是精神尽了。”弼问:“你所说的澌,就像将箭全部射出,手中再也没有了。《小雅》说‘没有草能够活过冬天’,《月令》也云‘所有的草死了’,动物植物虽有区别,也属于这一类。无情性的花卉,尚可以再生,饱含灵气的物事,为何不能重造。假如说草死还有种在,那么人死也有意识存在。看不见意识、种子,就认为是无。神借助形表现,也不能自己看到自己,离朱的眼睛最好也无法瞧见。虽然蒋济看人的眼睛,能够察觉到是贤是愚;钟子期听曲,觉察到山水也有了情感。这乃是精神的巧妙,岂能说是精神的本体?就像玉帛不是礼,钟鼓不是乐,依此而推论,其意思就很明确了。”邢又说:“季札讲‘无不之’,也言‘散尽’,如果重新聚合而为物,就不能讲‘无不亡’了。”弼又道:“骨肉不入黄泉,那么魂气就 ‘无不之’了。这便是形坠魂游,去了而不是尽。如鸟出巢,如蛇离洞。因为还有,所以无所不至;若令没有,又将往哪里去?延陵有察微的本领,知道神不随从于形;仲尼发出习礼的感叹,赞美神与形的区别。若允许扩张的话,那么人人都是季札了。不说是高论,坚持此点就是无。”邢道:“神依附于人体,就像光离不开烛,烛烧完光也就熄灭了,人死,精神也就灭亡了。”弼说:“前儒旧学,常讲这样的话,群疑众惑,都是由此产生出来的。可以说是辨别的人不精明,思考的人不专一。我有一点不成熟的看法,可以核实。烛因本体而生光,本体大光也大;人则是神不系于形,形小神却不一定小。因此仲尼的智慧,一定比长狄高;曹孟德的雄武,远远地超过了崔琰。神对于形,就像君王拥有国家。国家是君王统治的,但君王却不是国家生出来的。不与它一同生出来,怎么能够一块灭亡?”邢问:“舍此往彼,生生常在。周、孔自当与庄周鼓缶一样,和桑扈循歌相同?”弼答:“同在一树荫下歇息,还有即将告别的悲伤;穷尽车辙印而游玩,也会在中途发生感叹。何况是联体同气,变化成了别的东西,符合心意的事情,对智慧有何害处?”邢说:“鹰变成鸠,鼠变成如鸟,黄母变成鳖,都是有生命之类的东西。类化而相生,就如光离开了此烛,又去点燃了彼烛。”弼说:“鹰没有变化成鸠时,鸠是没有的。鼠未变成如鸟前,如鸟是没有的。既然不是两种东西同时都有,怎么可能两相对立?光离开此烛,能够点燃彼烛,神离开此形,则寄托于彼形,那有什么两样?”邢说:“想让土化成人,树木生出眼鼻,造化神明,不当这样。”弼说:“腐草中飞出流萤,朽木中爬出蝎虫,如果不是造化,那又是什么致使出现这种现象呢?”

之后又给邢邵写信说:“立言明理,当据经典,违儒背佛,只有君子。如不法圣,物各有性,马首欲东,谁人能御?为什么取于适中,怎能贵于得一。逸韵虽然极高,但管见也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来。”前后来往了许多次书信,邢邵被杜弼驳倒了,因文字太多我们不准备抄录了。

又以本官行郑州刺史事,还没有动身上路,就被家客告发谋反,收押监狱,审查不实,很久才受宽大。弼因此再也不朝见皇帝了。不久又由于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拖延时间受到牵连,与寺官一同遭郎中封静哲的起诉。事情已向皇帝作了报告,显祖发火,于是把弼流放到了临海镇。这时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南北响应,临海镇被贼帅张绰、潘天合等人围攻,弼带领全城军民奋起抵抗,终于保全了城池。显祖得报,给予嘉奖,敕弼行海州刺史事。海州就是他的流放州。在海州奏请修通陵道和韩信的旧道。又在州东沿海筑起长堰,对外拦截咸潮,对内导引淡水。帝敕令一同办理。转任徐州刺史,未赴任,又拜胶州刺史。

下一页
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