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做小说的有一句老话,是有话便长,无话便短。等到继之查察了长江、苏、杭一带回来,已是十月初旬了。此时外面倒了一家极大的钱庄,一时市面上沸沸扬扬起来,十分紧急,我们未免也要留心打点。一时谈起这家钱庄的来历,德泉道:“这位大财东,本来是出身极寒微的,是一个小钱店的学徒,姓古,名叫雨山。他当学徒时,不知怎样认识了一个候补知县,往来得甚是亲密。有一回,那知县太爷要紧要用二百银子,没处张罗,便和雨山商量。雨山便在店里,偷了二百银子给他。过得一天查出了,知道是他偷的。问他偷了给谁,他却不肯说。百般拷问,他也只承认是偷,死也不肯供出交给谁。累得荐保的人,受了赔累。店里把他赶走了,他便流离浪荡了好几年。碰巧那候补知县得了缺,便招呼了他,叫他开个钱庄,把一应公事银子都存在他那里,他就此起了家。他那经营的手段,也实在利害,因此一年好似一年,各码头都有他的商店。也真会笼络人,他到一处码头,开一处店,便娶一房小老婆,立一个家。店里用的总理人,到他家里去,那小老婆是照例不回避的。住上几个月,他走了,由得那小老婆和总理人鬼混。那总理人办起店里事来,自然格外巴结了,所以没有一处店不是发财的。外面人家都说他是美人局。象他这种专会设美人局的,也有一回被人家局骗了,你说奇不奇。”

我道:“是怎么个骗法呢?”德泉道:“有一个专会做洋钱的,常常拿洋钱出来卖。却卖不多,不过一二百、二三百光景。然而总便宜点:譬如今天洋价七钱四分,他七钱三就卖了;明天洋市七钱三,他七钱二也就卖了,总便宜一分光景。这些钱庄上的人,眼睛最小,只要有点便宜给他,那怕叫他给你捧,都是肯的。上海人恨的叫他‘钱庄鬼’。一百元里面,有了一两银子的好处,他如何不买,甚至于有定着他的。久而久之,闹得大家都知道了。问他洋钱是哪里来的,他说是自己做的。看着他那雪亮的光洋钱,丝毫看不出是私铸的。这件事叫古雨山知道了,托人买了他二百元,请外国人用化学把他化了,和那真洋钱比较,那成色丝毫不低。不觉动了心,托人介绍,请了他来,问他那洋钱是怎么做的,究竟每元要多少成本。他道:‘做是很容易的,不过可惜我本钱少;要是多做了,不难发财。成本每元不过六钱七八分的谱子。’古雨山听了,不觉又动了心,要求他教那制造的法子。他道:‘我就靠这一点手艺吃饭,教会了你们这些大富翁,我们还有饭吃么!’雨山又许他酬谢,他只是不肯教。雨山没奈何,便道:‘你既然不肯教,我就请你代做,可使得?’他道:‘代做也不能。你做起来,一定做得不少,未必信我把银子拿去做,一定要我到你家里来做。这件东西,只要得了窍,做起来是极容易的,不难就被你们偷学了去。’雨山道:‘我就信你,请你拿了银子去做。但不知一天能做多少?’他道:‘就是你信用我,我也不敢担承得多。至于做起来,一天大约可以做三四千。’雨山道:‘那么我和你定一个合同,以后你自己不必做了,专代我做。你六钱七八的成本,我照七钱算给你,先代我做一万元来,我这里便叫人先送七千两银子到你那里去。’他只推说不敢担承。说之再四,方才应允。订了合同,还请他吃了一顿馆子,约定明天送银子去。除了明天不算,三天可以做好,第四天便可以打发人去取洋钱。到了明天,这里便慎重其事的,送了七千两现银子过去。到第四天,打发人去取洋钱,谁知他家里,大门关得紧紧的,门上粘了一张‘召租’的帖子,这才知道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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