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书与楷书,其实用功能,没有其它书体可比。在书法学习当中,更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书体。有人学书,从篆隶入手,崇尚篆隶高古,视行、楷为末流,不注重行、楷的学习,以致造成严重缺憾。行书与楷书,还是检验书写能力的终极标准。行书、楷书写不好,其它书体能写好,还没有见过。今天可以看到很多篆隶书体的作品,一般的落款,都是用行书或楷书完成的。要说作品写得好不好,看落款,便可知道八九。当然,判定优劣的因素很多,但这一条,绝不能忽略。

行书与楷书,它在诸多书体之中,有什么特别含义呢?汉字在发展过程中,留下了甲骨、金文、小篆、隶书、草书、行书、楷书等诸多书体。就书体讲,我们还可以列举出很多,比如刻符、摹印、署书、殳书等,都是不同的书体,都有不同的书法含义。从更广的意义上说,后世的书法家或我们每一个人所书写的汉字,都可视为一种书体。如果从字体的角度,可以说,只有篆、隶、楷三种字体。行书,是楷书的辅助书体。有人问,那么草书呢?草书是哪一种字体的辅助字体?回答曰:草书是隶书的辅助字体。进一步讲,就是章草。有人可能还问,篆书字体有辅助字体吗?当然有,一定有。这些是字体发展演变的规律之一。这些字体、书体的依附关系,有时纠结在一起,为了搞清楚它,真得好好理一理。

汉字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字体?一句话,汉字在使用过程中,认识与书写之间存在着矛盾,而且这种矛盾,还相当突出,不得已,汉字只能一点点的变化,以期满足使用的需要。这样,由篆而隶,由隶而楷,认识与书写的矛盾相对缓和了,字体的演变也随之缓和了。从初唐楷书算起,如此相对平稳地过去了一千多年。从书法意义上讲,从甲骨(甲骨文时代即有毛笔,很多甲骨都是先书后刻的)到金文、到小篆、到隶书、到楷书,用笔的方法,越来越丰富,越来越严谨。从构成汉字点画的繁简程度来说,则是越来越简单。篆书,被后人称为篆引之体,意思是在用笔上,多中锋运行而少转折提按。后来的隶与楷,显然不是这样,运笔丰富多了。最后的字体楷书,是各种书体用笔的集大成。

那么,是不是篆隶书体写起来比行书、楷书简单呢?不是。因为,其用笔虽然相对简单一些,但篆隶书体距离我们今天的时代相对遥远,从下笔习惯、审美趋向上,都产生了相当大的距离,对于后人而言,难度恐怕更大。我们还要清楚,书法学习意义上的行书、楷书,不是今天实用意义上的行书、楷书,而是行书、楷书确立之始的诸般概念,还包括行书、楷书发展变化的诸般概念。学习行书、楷书与学习篆书、隶书,没有高低之分,更无难易之别。

对于诸种书体,如何认识它、学习它呢?单纯从理论上讲,为了学好书法,为了掌握更高、更全面的书写技能,各种书体都要学,而且按照各种书体产生的顺序去学,才是最有效的学习方法。可是,一个人的一生时间毕竟有限,这样的学习方法,无论对于谁,都不现实。无奈,人们从举一反三的角度,从既有书法追求,又能兼顾实用的角度,优选了楷书与行书两种书体。

楷书萌生于汉末,确立于钟繇、二王,发展至初唐,蔚为大观,形成严谨的体势与精确的笔法,标志着楷书发展达到了高峰。宋以后,峰回路转,再没有出现楷书的新规模。模拟前人,也是每况愈下。这就是后来人们谈及学习楷书,必曰学习唐代欧、虞、褚、薛、以及颜、柳的原因。学习楷书,从初唐入手,或者从颜、柳入手,皆为正途。但对钟、王楷书,也要涉猎。钟、王楷书,都是小楷,且年代久远,翻刻失真,很难见到钟、王楷书真面目。所以我们还需参照魏晋至唐所有关于楷书的资料,其中的写经,是重要一类。我们可以通过排比、类推的方法,揣摩钟、王风规。隋、北魏也包括唐,尚有碑刻、墓志一类,其规模韵致,不减初唐书家。精学其中任何一种,皆不失为学书一途。

行书传为东汉之末颍川刘德升所创。这正如秦程邈创隶书一样,都没有资料流传下来。自汉代隶书解散之后,社会通行的书法体式为章草。今草、行书,孕育在章草之中,而不是与章草并行发展的关系。晋卫恒《四体书势》说:“汉兴而有草书”,所以说,行书产生在汉末,是可以确定的。史传钟繇善行押书,即是行书,也无资料流传。今天说行书,只能以二王的刻帖及唐摹本为最早的资料,学习行书,当然就要从这里取法了。唐以后,乃至宋元明清,各个历史时期,行书的风貌各不相同,但二王的规模,还是一脉相承的。

唐代张怀瓘《书议》谓:“夫行书,非草非真,离方遁圆,在乎季孟之间。兼真者,谓之真行,带草者,谓之行草。子敬之法,非草非行,流便于草,开张于行,草又处其中间。无藉因循,宁拘制则,挺然秀出,务于简易。情驰神纵,超逸优游,临事制宜,从意适变。有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笔法体势之中,最为风流者也。”张怀瓘所讲的王子敬之法,是行草书,是介乎行与草之间的一种体势。由此,我们需要进一步认识,即楷书、行书、草书不同的几种书体,在魏晋人的笔下,却原来,一直是相互杂糅着使用的。在王羲之的书札之中,这种情形早就可以看到,比如着名的草书十七帖,其中一帖,“樱桃、日给滕”等字完全就是楷书。而阁帖之中的“仆近修小园子”一帖,则是犹如张怀瓘所说的这种非草非行的行草体势。我们的着眼点,正是这种亦真亦行、亦行亦草的写法。这种写法,为我们学习楷书、行书,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这就是,要写好楷书,必深明行书,要写好行书,必深明草书。这就是我们学习楷书、行书的关键所在。

今人的学习与创作却大不然。我们常见到的,往往都是孤立地对待所学习的书体。同一人笔下,楷书自是一种体势,行书又是一种体势。行书、楷书,自相抵牾,不能贯通。你如果问他,你的楷书学的什么?他回答:颜真卿。再看他的行书,哪里有一点颜真卿影子。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一是理论认识不足,再是书写功力不够。前人的经典书作,皆非如此。颜真卿楷书的雄强,在他的行书笔下,仍然一以贯之,着名的争座位帖,被后人誉为有篆籀笔意。虞世南的汝南公主墓志的行书,与其夫子庙堂碑的楷书,仍存在雍容、中和的气象。而欧阳询的九成宫、皇甫诞碑的姿态,却无一不在张翰、卜商等行书帖中显露无遗。即如柳公权的玄秘塔、金刚经,也和他的蒙诏帖,风韵一致。楷书与行书,也包括草书,三种书体的融会贯通,浑然一体,是书法学习的要点,也是成熟的标志,更是一种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