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手机像蛐蛐一样叫唤,我火箭一样蹿出被筒,眼睛半开半闭,屏住呼吸,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冰凉的一盆水,嚯,要不怎么叫冰冷的现实呢?

老妈还没起来呢,我自己在冰箱里找吃的,抬头看看钟,来不及了,赶紧挖一大块黄油搁嘴里,从纸巾盒扯了一段纸,一抹嘴巴,套上帽子,这就出了门。

一路上,我把山地车蹬得十万火急,行道树呼呼往后转。2 月14 日,真是奶油得要命的日子,我有排得满满一天的班要上。

吉顺快递紧急招募一天的零工,报酬不错,一天一百,只需自备山地车和手机就OK。公司发了一张最新版的城市地图,我接过一叠单子,轮圈呼呼转起来,我成了一支到处乱射的丘比特的小箭,车篮里装满一茬茬的鲜花,还有m&m、kisses、费列罗、好时、德芙、吉百利之类的巧克力。

……

花儿和巧克力虽然经典不过老套,我接二连三送出去了不少别的有趣玩意儿——

12 个树脂小丑——流着眼泪可怜巴巴的红鼻子小丑;

两只木头做的亲吻猪加两筒薯条,一扯尾巴,小猪徐徐靠拢,肥嘟嘟的嘴巴撞在了一块;

一套心型的玫红盒子,盒盒吻合,偏偏那么紧,就像严密的侦探小说,开盒的男生恨不得操剪刀。终于,一个特别特别小的水晶苹果忽然闪现,他耸耸肩,不露声色地心花开放;

还有一对雪白的母子熊,围着一模一样红绿格子的长围巾;

最最棒的礼物是一个吹塑的沙发手机底座,卡片上是趴手趴脚的手写体:爱情真伟大/ 哦没有办法/ 做你的沙发……

现在,我真的陷入了一张沙发,耐心等待,悄悄把叫得正欢的手机摁了,想象得出那头吉顺调度咬牙切齿的模样。千载难逢的黄金时段,白白流走多少笔业务。可是一旦担负了一个人的秘密,你就身不由己加入到他的命运里头了。我不管了,我中弹了,准备交出整个下午,为一只酒涡,去找另一只酒涡——失散多年的酒涡。

一小时前,那个女生一见到我,就单刀直入地宣布:“我没有对方的确切地址,只知道大致地方,你送不送?”

我看看单子,客户姓名:成吟;送交地点:绿扬大道米丘林公寓。

“那个地方我不熟。”我接口说。

“我已经被三家no掉了。”我清清楚楚看见成吟眼睛里的祈求,“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你去找,我在外面等。”

手机拼命叫起来,我低下头,公司又急电我,生意好得一塌糊涂,全世界羞羞答答的人都蜂拥到今天来交换礼物了。

“为什么没有人肯帮我送一个真正的惊喜?”成吟绝望地绞着自己的头发。

“真、正、的、惊、喜。”这几个字眼像拳头,不轻不重捶在我心窝上。

所谓惊喜,就是不能被掌握被安排被设定的快乐。它有这样的力量,就像一个突然失控的水龙头,迸出来强劲的水柱把人浇透浇痛快。我使劲回想,今天有没有碰到过这种惊喜,货真价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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