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忍了十八年,终于到头了……不过,可别弄错了。”禅屋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苏老爷去世后,老夫人便搬到禅园来住。这禅屋除了几个贴身丫鬟进来过,苏府其他人都是禁步的。

“我看了,没有弄错。麒儿,麟儿也都同意,不会出事的。”

“哎,孽缘啊。”

一阵悠长的叹息后,屋外没了声音。苏老夫人手持念珠,口颂着经书。可是,她却心神不宁,恍然间,时光又回到了十八年前。

那时苏夫人玉郁嫁入苏家已有三年,苏麒刚满一岁。苏老爷常年经商在外,对她也不甚关心。清明的时候,苏老爷世交王子腾一家从京城回苏州祭祖,暂住苏家。苏老爷日日繁忙,顾不得照顾他们,只得委托夫人。夫人通情达理,对王子腾一家照顾得细致入微。

苏夫人玉郁与王夫人同龄,话语投机,便经常在一起聊天。王子腾虽出身商家,却无意经营,对诗书琴画颇为着迷。人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这王子腾也真的是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和王夫人交往久了,难免时常遇上王子腾。或许是深闺难耐,亦或是被王子腾的气质所诱惑,玉郁竟迷恋上了王子腾。只是,出身大家的玉郁,自知此为孽缘,只把一腔相思意堵在心头。

愁上心头,无处排遣,只能深闺长叹。玉郁的陪嫁丫鬟小玉本性玲珑,看出夫人的心思,对夫人耳语几句,霎时羞红了夫人如花似玉的脸。玉郁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原来,小玉让夫人作诗一首,且看看王子腾意思,再做其他打算。玉郁提笔娟书:

玉楼吹彻玉笙寒,自怜幽怨

郁殿风来暗香满,无限思牵

倾城天淡银河远,袖卷西帘

心寄清风明月涧,日暮垂怜

玉郁写好后,内心很挣扎,深知自己不应做出有违妇德的事,便没有把信交给小玉。此后,玉郁也一直托故未见王夫人,只想等他们拜祖回去后,一切便都过去了。

王子腾一家临行的前一晚,苏老爷盛宴款待,酒至半酣,却有人来报南城商铺遭了盗,损失惨重。苏老爷当下着急,立刻赶了过去。直至深夜,苏老爷也没有回来。玉郁心里着急,加之王子腾一走,日后定无再见之期,不觉凄然。

“郁妹。”漆黑的门外有人轻轻喊着,玉郁当时心一惊,她的闺名知道的人并不多。

“郁妹,是我,子腾。前日小玉呈妹书,特来辞行。”门口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玉郁心里恋着王子腾,见他夜半而至,心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竟神使鬼差地开了门。

王子腾进屋后,抱着玉郁便亲了起来。良宵一刻,千金难求……听见厅内喧哗,定是苏老爷回来了。王子腾匆忙间和玉郁道了别,离开了。

次日,苏老爷送别王子腾一家。因南城损失惨重,盗贼一直无法缉捕,苏老爷一时抑郁,加之日久操劳,竟一病不起,半年后就去世了。而那一夜的缠绵,玉郁竟然怀了身孕。苏老爷病逝半年,苏夫人诞下一女。那女孩儿越看越像王子腾,苏夫人一时心虚,便命从娘家带来的家仆阿福将孩子送到王家,自己抱养了小玉和阿福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苏麟。

据阿福说,那时王夫人正好诞下一女,王家仆人在门口看见婴儿后,便抱养了去,为姐妹俩取名为冰清玉洁。

十八年,玉郁日日在忏悔中度过,希望减轻自己不守妇道,欺夫弃子的罪过。谁料,在寺庙上香,苏麒、苏麟竟遇到王家小姐,一见钟情,要去提亲。本来是喜事一桩,玉郁心想终于能见到女儿,能弥补一下为娘的遗憾了。可惜,天意弄人,苏麒喜欢的竟然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玉洁,苏麟看上的是冰清。

此等丑事,玉郁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便说他和王家二小姐八字不合,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后来,苏麟、苏麒商量说两姐妹性情容貌不分上下,便决定苏麒娶冰清,苏麟娶玉洁。玉郁便允了……

往事如烟,却终飘不过那盏玲珑心。

第二日,新婚夫妇给苏老夫人上茶。冰清玉洁同端着新茶恭敬地跪在她面前,“娘,孩儿给您敬茶了。”看着那端起的茶杯,老夫人突然颤了起来。那冰清玉洁姐妹左手腕竟然都有一个疤,一模一样的疤。喜堂上,玉郁特意检查了冰清的胳膊。因为阿福告诉她,当初放下小姐时,他用碎茶杯在她手腕上留了一个印记。

“你们姐妹手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我的是出身时就有的,妹妹的是幼时失手打破茶杯划伤的。”玉洁恭敬地答着。

“妹妹?冰清是妹妹?”

“父亲说世人总道‘冰清玉洁’,似有先后。我是收养的女儿,如若取了‘玉洁’,惹人口舌,便名为‘冰清’。”冰清略有诧异地答着。

老夫人顿时晕了过去,众人一片慌乱……

老夫人屏退了丫鬟,喃喃地说:“报应,报应啊……”

“不,玉郁,没有错。那个‘玉洁’才是你的孩子。当初,苏麒、苏麟怕你反对,私自让两姐妹换了身份,‘冰清’是玉洁,‘玉洁’是冰清。苏麒的妻子是王家大小姐玉洁,苏麟的是二小姐冰清,并没有错啊。”门外那个佝偻的身影沉沉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

“玉郁,我想也该跟你说了。那晚……那晚去你房间的,不是王子腾,是我。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爱上你。为了你,我当了玉家的仆人,随你来到苏家,不辞劳苦地打理苏家……那女儿是我……”

“胡说!你疯了吗?苏麟也是你的孩子啊!你——”

“不,苏麒是小玉的,是玉儿和王子腾的孩子……”

春风乍起,城内外桃花翩跹而舞,如蝶如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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