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高祖在大象末年,把逆贼王谦原来的住宅赐给了李德林,文书已下,到了住宅所在地,忽然皇上又改赐给崔谦。

皇上告诉李德林,说:“那个人想要王谦的住宅,准备给他的舅弟。

对您没有什么丝毫影响,不必与他争,您可以另选择一套好的住宅。

如果都不称意,就别为您营建,并可寻找庄店作替换。”于是李德林上奏,拿逆贼高阿那肱在卫国县八十个市店,替换王谦的住宅。

开皇九年(589),皇上到晋阳,店里的人上书诉说道:“土地本是百姓的财产,高氏强夺了去,并在上面建筑房屋。”皇上命令有司估价,付钱给百姓。

正赶上苏威奉旨从长安来,向皇上奏道:“高阿那肱是乱世宰相,因谄媚而得宠,强占民地,建筑市店出租。

李德林虚构事实欺骗人,虚妄奏请搬入。”李圆通、冯世基等人又进言道:“这些市店,收利如同食邑千户,请计算时日追回这些赃款。”皇上因此责怪李德林,李德林请他们查看高氏的文簿记载,并说明原来打算换宅的心意,皇上不听,就追回了全部市店给当地的居民。

从此更加讨厌他。

开皇十年(590),虞庆则等人从函谷关以东巡察而回,都上奏道:“五百户设立一个乡正,专管民事纠纷,对人民没有好处。

他们凭自己的爱憎徇私枉法,公开接受贿赂。”皇上就下令废除。

李德林又进谏道:“这件事,我本来认为不可这样做。

既然已经设置了,又突然废除,政令不统一,早晨颁布,晚上就要撤销,全然不是帝王立法的常理。

我希望陛下对于这类总想随意更改法令的人,立即以军法处置。

不这样,人们就会议论不已。”高祖于是发怒大骂道:“你想让我做王莽那样的暴君吗?”当初,李德林说他的父亲是太尉谘议,以此获取赠官,李元操与陈茂等人暗地里上奏道:“李德林的父亲,去世时为校书,而他自己妄称谘议。”皇上更加恨他。

到这时,李德林又在朝廷上忤逆了皇上的旨意,皇上因而历数他道:“你作为内史,掌管我的机密大事,就不应频频地干预政事,让人觉得你心地不宽阔。

难道你没有自知之明吗?我正用孝来治理天下,害怕它废缺,所以立五教来弘扬它。

而你却说孝出于人的天性,何必人为教化。

这样看来,孔子就不该著《孝经》了。

你又撒谎获取市店,妄加自己父亲的官职,我确实心怀忿恨,一直没有说出来。

现在应把你遣到一个州中去任职。”因此贬他为湖州刺史。

李德林叩拜谢罪道:“我不敢希望再任内史令了,只请给我一个闲散的官职。

等陛下登封告成之时,好让我一观那时的盛况,然后回我故土,死而无憾。”皇上没有答允,他转任怀州刺史。

在怀州,逢大旱,李德林责成人民挖井灌溉田地,空废劳力,竟然无丝毫裨益,被考司所贬。

过了一年多,李德林去世,时年六十一岁。

追赠为大将军、廉州刺史,谥号文。

等到将要安葬时,皇上诏令羽林一百人,并派了一班鼓吹手,以供丧事之用。

赐布帛三百段、粟米一千石,以牛、羊、豕三牲作太牢来祭奠他。

李德林仪表堂堂,善于谈吐,齐朝天统年间(565~569),兼任中书侍郎,在宾馆里接受陈国的国书,当时,陈国使者江总看到他后,称赞他道:“他是河朔的英才啊。”李德林涵养极深,当时没有人能测量得出来。

只有任城王高氵皆、赵彦深、魏收、陆..等人十分钦重他,对他的赞誉之词,无所不至。

李德林年少时就成了孤儿,没有字,魏收对他说:“你有天才般的学识,一定可以官至公辅,我就用这两个字送给你作字。”进入仕途之后,他就掌管军国机密。

他性情稳重,办事谨严。

他曾说古人不言温和敦厚地做人,又何足称道呢。

他年少之时就以有才学被世人所知,等到地位、名望渐高,就有伤于太自负,一些争名之流,更以谗言毁谤他,所以他虽辅佐帝王创业,却十多年间,竟然不见升职。

他一生所著的文章,编纂为八十卷,遇上动乱,现在只有五十卷流传于世。

他奉旨撰写《齐史》,未完成就去世了。

史臣说:李德林年幼时,就有高尚的思想品质和志趣,博学多才,在邺中很有名望,声名远扬到函谷关以西。

隋朝霸业初创之时,积极佐助献谋,各种紧急战书、帝王诏书,繁复交错,他都准确地发出,各类文诰的言辞之美,当时没有第二个人。

君臣和睦相处,自然会平步青云。

不担心没有谁知道自己,难道是一句空话吗!

李德林子百药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也。祖寿,湖州户曹从事。父敬族,历太学博士、 镇远将军。魏孝静帝时,命当世通人正定文籍,以为内校书,别在直閤省。德林幼 聪敏,年数岁,诵左思《蜀都赋》,十余日便度。高隆之见而嗟叹,遍告朝士,云: “若假其年,必为天下伟器。”鄴京人士多就宅观之,月余,日中车马不绝。年十 五,诵五经及古今文集,日数千言。俄而该博坟典,阴阳纬候,无不通涉。善属文, 辞核而理暢。魏收尝对高隆之谓其父曰:“贤子文笔终当继温子升。”隆之大笑曰: “魏常侍殊已嫉贤,何不近比老彭,乃远求温子!”年十六,遭父艰,自驾灵舆, 反葬故里。时正严冬,单衰跣足,州里人物由是敬慕之。博陵豪族有崔谌者,仆射 之兄,因休假还乡,车服甚盛。将从其宅诣德林赴吊,相去十余里,从者数十骑, 稍稍减留。比至德林门,才余五骑,云不得令李生怪人燻灼。德林居贫?感轲,母 氏多疾,方留心典籍,无复宦情。其后,母病稍愈,逼令仕进。

任城王湝为定州刺史,重其才,召入州馆。朝夕同游,殆均师友,不为君民礼 数。尝语德林云:“窃闻蔽贤蒙显戮。久令君沈滞,吾独得润身,朝廷纵不见尤, 亦惧明灵所谴。”于是举秀才入鄴,于时天保八年也。王因遗尚书令杨遵彦书云: “燕赵固多奇士,此言诚不为谬。今岁所贡秀才李德林者,文章学识,固不待言, 观其风神器宇,终为栋梁之用。至如经国大体,是贾生、晁错之俦;雕虫小技,殆 相如、子云之辈。今虽唐、虞君世,俊乂盈朝,然修大厦者,岂厌夫良材之积也? 吾尝见孔文举《荐祢衡表》云:‘洪水横流,帝思俾乂。’以正平比夫大禹,常谓 拟谕非伦。今以德林言之,便觉前言非大。”遵彦即命德林制《让尚书令表》,援 笔立成,不加治点。因大相赏异,以示吏部郎中陆卬。卬云:“已大见其文笔,浩 浩如长河东注。比来所见,后生制作,乃涓浍之流耳。”卬仍命其子乂与德林周旋, 戒之曰:“汝每事宜师此人,以为模楷。”时遵彦铨衡,深慎选举,秀才擢第,罕 有甲科。德林射策五条,考皆为上,授殿中将军。既是西省散员,非其所好,又以 天保季世,乃谢病还乡,阖门守道。乾明初,遵彦奏追德林入议曹。皇建初,下诏 搜扬人物,复追赴晋阳。撰《春思赋》一篇,代称典丽。是时长广王作相,居守在 鄴。敕德林还京,与散骑常侍高元海等参掌机密。王引授丞相府行参军。未几而王 即帝位,授奉朝请,寓直舍人省。河清中,授员外散骑侍郎,带斋帅,仍别直机密 省。天统初,授给事中,直中书,参掌诏诰。寻迁中书舍人。武平初,加通直散骑 侍郎。又敕与中书侍郎宋士素、副侍中赵彦深别典机密。寻丁母艰去职,勺饮不入 口五日。因发热病,遍体生疮,而哀泣不绝。诸士友陆骞、宋士素,名医张子彦等, 为合汤药。德林不肯进,遍体洪肿,数日间,一时顿差,身力平复。诸人皆云孝感 所致。太常博士巴叔仁表上其事,朝廷嘉之。才满百日,夺情起复,德林以羸病属 疾,请急罢归。

魏收与阳休之论《齐书》起元事,敕集百司会议。收与德林书曰:“前者议文, 总诸事意,小如混漫,难可领解。今便随事条列,幸为留怀,细加推逐。凡言或者, 皆是敌人之议。既闻人说,因而探论耳。”德林复书曰:“即位之元,《春秋》常 义。谨按鲁君息姑不称即位,亦有元年,非独即位得称元年也。议云受终之元, 《尚书》之古典。谨按《大传》,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伐殷,三年践奄,四 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作乐,七年致政成王。论者或以舜、禹受终,是 为天子。然则周公以臣礼而死,此亦称元,非独受终为帝也。蒙示议文,扶病省览, 荒情迷识,暂得发蒙。当世君子,必无横议,唯应阁笔赞成而已。辄谓前二条有益 于议,仰见议中不录,谨以写呈。”收重遗书曰:“惠示二事,感佩殊深。以鲁公 诸侯之事,昨小为疑。息姑不书即位,舜、禹亦不言即位。息姑虽摄,尚得书元, 舜、禹之摄称元,理也。周公居摄,乃云一年救乱,似不称元。自无《大传》,不 得寻讨。一之与元,其事何别?更有所见,幸请论之。”德林答曰:

摄之与相,其义一也。故周公摄政,孔子曰“周公相成王”;魏武相汉,曹植 曰“如虞翼唐”。或云高祖身未居摄,灼然非理。摄者专赏罚之名,古今事殊,不 可以体为断。陆机见舜肆类上帝,班瑞群后,便云舜有天下,须格于文祖也,欲使 晋之三主异于舜摄。窃以为舜若尧死,狱讼不归,便是夏朝之益,何得不须格于文 祖也?若使用王者之礼,便曰即真,则周公负扆朝诸侯,霍光行周公之事,皆真帝 乎?斯不然矣。必知高祖与舜摄不殊,不得从士衡之谬。

或以为书元年者,当时实录,非追书也。大齐之兴,实由武帝,谦匿受命,岂 直史也?比观论者闻追举受命之元,多有河汉,但言追数受命之岁,情或安之。似 所怖者元字耳,事类朝三,是许其一年,不许其元年也。案《易》“黄裳元吉”, 郑玄注云:“如舜试天子,周公摄政。”是以试摄不殊。《大传》虽无元字,一之 与元,无异义矣。《春秋》不言一年一月者,欲使人君体元以居正,盖史之婉辞, 非一与元别也。汉献帝死,刘备自尊崇。陈寿蜀人,以魏为汉贼。宁肯蜀主未立, 已云魏武受命乎?士衡自尊本国,诚如高议,欲使三方鼎峙,同为霸名。习氏《汉 晋春秋》,意在是也。至司马炎兼并,许其帝号。魏之君臣,吴人并以为戮贼,亦 宁肯当涂之世,云晋有受命之徵?史者,编年也,故鲁号《纪年》。墨子又云,吾 见《百国春秋》。史又有无事而书年者,是重年验也。若欲高祖事事谦冲,即须号 令皆推魏氏。便是编魏年,纪魏事,此即魏末功臣之传,岂复皇朝帝纪者也。

陆机称纪元立断,或以正始,或以嘉平。束皙议云,赤雀白鱼之事。恐晋朝之 议,是并论受命之元,非止代终之断也。公议云陆机不议元者,是所未喻,愿更思 之。陆机以刊木著于《虞书》,龛黎见于商典,以蔽晋朝正始、嘉平之议,斯又谬 矣。唯可二代相涉,两史并书,必不得以后朝创业之迹,断入前史。若然,则世宗、 高祖皆天保以前,唯入魏氏列传,不作齐朝帝纪,可乎?此既不可,彼复何证!

是时中书侍郎杜台卿上《世祖武成皇帝颂》,齐主以为未尽善,令和士开以颂 示德林。宣旨云:“台卿此文,未当朕意。以卿有大才,须叙盛德,即宜速作,急 进本也。”德林乃上颂十六章并序,文多不载。武成览颂善之,赐名马一匹。三年, 祖孝徵入为侍中,尚书左仆射赵彦深出为兗州刺史。朝士有先为孝徵所待遇者,间 德林,云是彦深党与,不可仍掌机密。孝徵曰:“德林久滞绛衣,我常恨彦深待贤 未足。内省文翰,方以委之。寻当有佳处分,不宜妄说。”寻除中书侍郎,仍诏修 国史。齐主留情文雅,召入文林馆。又令与黄门侍郎颜之推二人同判文林馆事。五 年,敕令与黄门侍郎李孝贞、中书侍郎李若别掌宣传。寻除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 侍郎。隆化中,假仪同三司。承光中,授仪同三司。

及周武帝克齐,入鄴之日,敕小司马唐道和就宅宣旨慰喻,云:“平齐之利, 唯在于尔。朕本畏尔逐齐王东走,今闻犹在,大以慰怀,宜即入相见。”道和引之 入内,遣内史字文昂访问齐朝风俗政教、人物善恶,即留内省,三宿乃归。仍遣从 驾至长安,授内史上士。自此以后,诏诰格式,及用山东人物,一以委之。武帝尝 于云阳宫作鲜卑语谓群臣云:“我常日唯闻李德林名,及见其与齐朝作诏书移檄, 我正谓其是天上人。岂言今日得其驱使,复为我作文书,极为大异。”神武公纥豆 陵毅答曰:“臣闻明王圣主,得骐驎凤凰为瑞,是圣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物虽 来,不堪使用。如李德林来受驱策,亦陛下圣德感致,有大才用,无所不堪,胜于 骐驎凤凰远矣。”武帝大笑曰:“诚如公言。”宣政末,授御正下大夫。大象初, 赐爵成安县男。

宣帝大渐,属高祖初受顾命,邗国公杨惠谓德林曰:“朝廷赐令总文武事,经 国任重,非群才辅佐,无以克成大业。今欲与公共事,必不得辞。”德林闻之甚喜, 乃答云:“德林虽庸芃,微诚亦有所在。若曲相提奖,必望以死奉公。”高祖大悦, 即召与语。刘昉、郑译初矫诏召高祖受顾命辅少主,总知内外兵马事。诸卫既奉敕, 并受高祖节度。郑译、刘昉议,欲授高祖冢宰,郑译自摄大司马,刘昉又求小冢宰。 高祖私问德林曰:“欲何以见处?”德林云:“即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内外 诸军事。不尔,无以压众心。”及发丧,便即依此。以译为相府长史,带内史上大 夫,昉但为丞相府司马。译、昉由是不平。以德林为丞相府属,加仪同大将军。未 几而三方构乱,指授兵略,皆与之参详。军书羽檄,朝夕填委,一日之中,动逾百 数。或机速竞发,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郧公韦孝宽为东道元帅,师次 永桥,为沁水泛长,兵未得度。长史李询上密启云:“大将梁士彦、宇文忻、崔弘 度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高祖得询启,深以为忧,与郑译议, 欲代此三人。德林独进计云:“公与诸将,并是国家贵臣,未相伏驭,今以挟令之 威,使得之耳。安知后所遣者,能尽腹心,前所遣人,独致乖异?又取金之事,虚 实难明,即令换易,彼将惧罪,恐其逃逸,便须禁锢。然则郧公以下,必有惊疑之 意。且临敌代将,自古所难,乐毅所以辞燕,赵括以之败赵。如愚所见,但遣公一 腹心,明于智略,为诸将旧来所信服者,速至军所,使观其情伪。纵有异志,必不 敢动。”丞相大悟曰:“若公不发此言,几败大事。”即令高颎驰驿往军所,为诸 将节度,竟成大功。凡厥谋谟,多此类也。进授丞相府从事内郎。禅代之际,其相 国总百揆、九锡殊礼诏策笺表玺书,皆德林之辞也。高祖登阼之日,授内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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