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937—978),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山隐士、钟峰隐者、钟峰白莲居士、莲峰居士等,是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子。他“为人仁孝,善属文,工书画,而丰额骈齿,一目重瞳子”。由于五个兄长皆早亡,李煜以次封吴王。后周时李璟已臣服,北宋建立后继续纳贡称臣,奉北宋正朔。建隆二年(961),李璟立李煜为太子,自己迁居南都洪州(今江西南昌)而让李煜留在金陵监国。六月李璟病死,25岁的李煜继位为南唐国主,世称李后主。李煜一共做了14年多的小皇帝,在位期间对北宋卑躬屈节,不断以金帛珠宝结宋朝皇帝的欢心。史载:“煜每闻朝廷出师克捷及嘉庆之事,必遣使犒师修贡。其大庆,即更以买宴为名,别奉珍玩为献。吉凶大礼,皆别修贡助。”

李煜笃信佛教,礼佛极诚,被北宋皇帝所利用。史载:“南唐主酷信浮图法,出禁中金钱,募人为僧,时都下僧及万人,皆仰给县官。南唐主退朝,与后服僧衣,诵佛书,拜跪手足成赘。僧有罪,命礼佛而释之。帝闻其惑,乃选少年有口辩者,南渡见南唐主,论性命之说,南唐主信之,以为一佛出世。由是不复以治国守边为意。”

宋开宝三年(970)冬,“南唐南都留守建安林仁肇密表言,淮南诸州戍兵,各不过千人,宋朝前年灭蜀,今又取岭表,往返数千里,师旅罢敝,愿假臣兵数万,自寿春北渡,径据正阳,因思旧之民可复江北旧境,彼纵来援,臣据淮对垒而御之,势不能敌。兵起之日,请以臣举兵外叛闻于宋朝。事成国家亨其利,败则族臣家,明陛下无二心。” 林仁肇的这一分析很有道理,安排又很妥帖,预先为李煜铺好了开脱的退路,可是对这样的有限的冒险李煜却是“惧不敢从”。不仅如此,就连吴越他也不敢碰:沿江巡检卢绛“尝说南唐主曰:‘吴越仇雠也,它日必为北朝响导,犄角攻我,当先灭之。’南唐主曰:“大朝附庸,安敢加兵!’绛曰:‘臣请以宣歙州叛,陛下声言讨伐,且乞兵于吴越,兵至拒击,臣蹑而攻之,其国必亡。’南唐主亦不用。”

开宝四年(971)二月,宋灭南汉。“煜惧,上表,遂改唐国主为江南国主,唐国印为江南国印。又上表请所赐诏呼名,许之。煜又贬损制度,下书称教;改中书门下省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为司会府,御史台为司宪府,翰林为文馆,枢密院为光政院;降封诸王为国公,官号多所改易”。然而,李煜“虽外示畏服,修藩臣之礼,而内实缮甲募兵,潜为战备”。次年,宋太祖赵匡胤要留在宋都开封的李煜之弟李从善“致书风国主入朝,国主不从,但增岁贡而已”。开宝“七年秋,遂诏煜赴阙,煜称疾不奉诏。冬,乃兴师致讨”。以曹彬为昇州西南面都部署、潘美为都监率众伐江南。李煜一方面派人到开封“买宴,贡绢二十万匹、茶二十万斤及金银器用、乘舆服物等”,以求宋军罢战退兵;另一方面在宋军于长江采石矶段架设浮桥过江后组织了反复抵抗。整个战事长达一年多,赵匡胤曾一度以“南土暑炽,军卒疫死,方议休兵,以为后图”。后来接受左司员外郎权知扬州侯陟的意见取消此议,继续进攻,终于在开宝八年(975)十一月攻破了金陵城,李煜出降,南唐亡。

开宝九年(976)正月,曹彬等“上露布,以煜并其宰相汤悦等四十五人上献。太祖御明德楼,以煜尝奉正朔,诏有司勿宣露布,止令煜等白衣纱帽至楼下待罪。诏并释之,赐冠带、器币、鞍马有差”。李煜被封为违命侯,挂名担任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实际上则是较体面的囚徒罢了。同年十月,赵匡胤死去。赵光义即位后,才除去李煜违命侯的封号,改封为陇西郡公。太平兴国二年(977),“煜自言其贫,诏增给月奉,仍赐钱三百万”。次年七月八日卒,终年42岁。赠太师,追封吴王。

关于李煜的死,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元代纂修的《宋史》及柯维骐《宋史新编》等书均未明说被毒死之事,而毕沅《续资治通鉴》的考异说“李后主之卒,它书多言赐鸩非善终”。其中记述比较具体的是王铚的《默记》:“徐铉归朝为左散骑常侍,迁给事中。太宗一日问曾见李煜否,铉对以臣安敢私见之。上曰,卿第往,但言朕令卿往相见可矣。铉遂径往其居,望门下马,但一老卒守门。徐言愿见太尉。卒言有旨不得与人接,岂可见也。铉云,我乃奉旨来见。老卒往报。徐入,立庭下。久之,老卒遂入,取旧椅子相对。铉遥望见,谓卒曰,但正衙一椅足矣。顷间,李主纱帽道服而出。铉方拜,而李主遽下阶引其手以上。铉告辞宾主之礼。主曰,今日岂有此礼。徐引椅稍偏乃敢坐。后主相持大哭,乃坐,默不言,忽长吁叹曰,当时悔杀了潘佑、李平。铉既去,乃有旨再对。询后主何言,铉不敢隐。遂有秦王赐牵机药之事。牵机药者,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也。又后主在赐第因七夕命故妓作乐,声闻于外。太宗闻之大怒。又传‘小楼昨夜又东风’及‘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并坐之,遂被祸云。”

李煜的一生,作为一国之主,他疏于治国,虽然也实行过某些轻赋宽刑的仁政措施,却不能知难而进持之以恒;面对北宋强兵压境虽坚持抵抗一年有余,终于不免为亡国之君。然而他在文学艺术方面的造诣则是历代帝王中所罕见,尤其是他的词作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早期作品承晚唐以来的“花间派”词风,绮丽柔靡;后期写亡国之痛,感伤哀婉,撼动人心。王国维评论说: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李煜是五代时期词坛最耀眼的星辰,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冲破了“花间派”的樊篱,开创了一个词史上的新时期。

李煜的词,流传下来比较可靠的有30多首,按其内容约可分为三类。一是写豪华生活和艳情的,例如《玉楼春》: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二是写别离怀抱和其他伤感情调的。例如《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三是写囚徒生活和哀痛心情的。这一类是李煜入宋后的作品,突出表现了他对“故国”、“江山”的痛念,感情强烈激越,撼人心魄,催人泣下。王国维所谓“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正是指这一时期的词作。如《浪淘沙令》: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又如《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两首词是李煜的代表作,其中包蕴着的内容有许多是不容易明白表达的,但读起来竟像是脱口而出,随笔写成,看不出一点选词炼字的痕迹,有力地显示了他的不凡的艺术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