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龙一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白眉毛白胡子的老人,目光炯炯,手挥一支拂尘,一派仙风道骨。

白眉老人望着胖胖龙笑道:“变熏鸡大肘的碑虽然没有,但有摄取美味佳肴的碑,你看!”他朝庙后一挥拂尘,只听“呼”的一声响,一个精雕细琢的小石碑从松树后面悠悠飘来,小石碑上面画有一龟一蛇。

白眉老人说:“这龟蛇碑是画仙吴道子所画,每至端午节,就有龟蛇聚到石碑下。现在,看我把龟蛇招来!”说完一指碑上画着的龟蛇,那龟蛇宛然游动起来。刹那间,四周一片刷刷声响,不知从什么地方爬来大大小小无数龟、鳖、蛇,拥拥簇簇,布满了屋瓦、院阶。

慌得胖胖龙骑在碑顶上大叫:“这怎么能吃呢?”

白眉老人哈哈大笑:“这你就少见多怪了,这蛇菜可是正宗大菜,‘豹狸烩三蛇’、‘五彩炒蛇丝’、‘烧凤肝蛇片’、‘煎酿鲜蛇脯’,广州专有做蛇菜的名馆‘蛇王满’,你看上哪条肥蛇,我即可现炒现做。”老人说着,他手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白帽的小厨师,叮叮当当地敲着炒勺。

胖胖龙听了眉开眼笑。龟鳖他是不能吃的,它们是水族,是他爸爸龙王的部下。至于蛇,这会儿肚子正饿得咕咕乱叫,他可就顾不得了。他骨碌着眼珠想找一条最肥的蛇。

“慢着!”一直闭口不语的碑母突然说话了,“不要听他胡言!”

“怎么?你说我这龟蛇碑是假的?”白眉老人鼓着眼问。

碑母冷笑道:“龟蛇碑倒是不假,但是你只讲了前一半,吴道子画龟蛇,每到端午节就有龟蛇聚集碑下。可后来有个叫梅朗中的太守讨厌这些龟蛇,把碑上画的龟蛇的眼睛全凿掉了,以后就没有龟蛇来了。”

碑母说完这些话,身上突然发出一道亮光。小石碑上龟蛇的眼珠全骨碌碌地掉下来,滚到地上,原来全是玻璃球做的假眼珠。霎时间,地上、房上的蛇和龟都跑得干干净净,那小龟蛇碑也吱吱地叫着,羞愧地飞走了。

白眉老头脸红一阵白一阵,无可奈何地说:“就算这碑不能用了,可我这儿还有变钱财、变金银、变珍宝的碑!”他对着地面连跺三脚大喝一声:“碑来碑来!”

地底下,一阵呜呜的声响,由远而近,随即裂开一条石缝,一个锈迹斑斑的石碑从地里冒了出来,上面写着“怨碑”两个大字。碑体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和说话声,似乎有人在哭泣和咒骂。

白眉老头得意洋洋:“想当年,那秦始皇收集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修筑自己的坟冢,黄金为山,白银为海,珍珠翡翠、玛瑙杂宝为日月星辰。里面财宝无数,而修墓的匠人却被活活封在墓里。匠人临死前在墓中琢石,凿成这怨碑,并作碑文,现在有了这怨碑,你就可以找到秦始皇的坟冢。”

“找到坟冢有什么用?我又不想睡到棺材里头!”胖胖龙不明白地问。

白眉老头被问愣了,怔了好一会儿才迷惑地瞅着胖胖龙说:“你是才从天上来的吧?”

胖胖龙点点头。

“这就对了!”白眉老头一拍大腿,“你到人间来,没钱办不成事,比如你得了盲肠炎,需要住院开刀,没有钱住不了院,再比如你想住个好单间,这要多拿钱,……总而言之要钱钱钱!而这秦始皇的坟冢,简直是超级大钱库。有了这怨碑,你就可以找到这大钱库,你就‘发’了!成了地地道道的真正‘大款’!”

白眉老头说着,一挥袖子,那怨碑立刻噼噼啪啪爆出火花,碑面上闪现出金银珠宝的影子,把胖胖龙的眼都晃花了。他晕晕乎乎地问:“你把这碑给我?”

白眉老头哈哈一笑:“世间哪有白给的,我用这生财的怨碑,换你身下这个石碑!”

“这可不行!”胖胖龙连忙摇头,“这是我哥哥驮的碑母!”

“我再给你搭一件宝贝如何?”白眉老头从衣襟中取出一株翠绿的小树苗,一下子长得二尺多高,上面布满了花叶。

一直默默无语的碑母略微吃惊地说:“你怎么把瀛洲仙岛的无影木也偷来了?”

“这个你也知道?”白眉老头得意地说.

“当然知道,”碑母不动声色地说,“这无影木乃仙树之极品,中午看它时,叶片会出现白日的影子;晚上看它时,花朵像星星挂在上面。一万年才结一个果实,像瓜那么大,青皮黑瓤,吃了它,你的骨头就会变轻,随意在天上飞腾,你想到谁家拿什么东西方便之极。”

胖胖龙听了这末两句,心里一动。他倒不想偷东西,只是他腾云驾雾的本领太差,要是吃了这无影果,不就可以……但他马上又摇头说:“不行!这无影木一万年才结一次果,我才三岁,那要等九千九百九十七年才吃得上呢,太慢,太慢!”

白眉老头轱辘了一阵眼珠,说:“我这儿还有一件宝贝,豁出去了,也搭给你!”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黑红色的像老鼠一样的小怪物来,小怪物脚上有三片鳞甲,像耳朵,尾巴是白的。它蹦到地上,胀得像牛那么大,全身披着黑毛。

白眉老头笑眯眯地说:“这宝贝叫鼹鼠,肚量极大,喝干了河水,都装不满肚皮,它身上的毛散落下来,能变成千千万万小鼠,把所有的东西咬食得干干净净,你要是恨谁,只需偷偷地把鼹鼠放到他家里去即可。”

“我才不要这个呢!不换不换!”胖胖龙皱眉鼓嘴,头摇得像拨浪鼓。

“等一等!”胖胖龙身下的碑母突然出现了一只眼睛,目光炯炯地望着白眉老头,“你确确实实想要我?”

“当然!当然!”白眉老头连连点头。

碑母又说:“这胖胖龙来之前,你也每天都来,恐怕不下一百次了吧!”

“是的!是的!我对你是仰慕之极!”

“可是赑屃始终没答应过你!”

“他是太固执!”

“可是,真给了你,你驮得动我么?”碑母冷冷地问。

“驮得动,驮得动!”白眉老头连连答应。

“不光是我,还有我所有的儿女们,要知道我掌管天下所有的碑呢!”

“我会驮得动的!”白眉老头似乎看出点苗头,高兴得眉开眼笑。

“好!我跟你去,你也不必给胖胖龙任何宝贝!”碑母说着,突然把胖胖龙一下子颠到地上,然后飘离地面,压在白眉老头背上。

白眉老头兴高采烈:“不重不重!”

碑母突然通体发亮,大叫:“儿孙们快来!快来!”

哇!不得了!雪片似的大小石碑,铺天盖地向白眉老头压过来。

“好!好!我发财了!这都是极值钱的文物!”白眉老头欢喜得大叫。石碑还在不断压过来,他的腰都被压弯了,急促地喘着气,但嘴里仍叫着:“这些碑都是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白眉老头终于被压趴下了,被一层层石碑埋在里面,连他的脑袋都看不见了,但石碑底下仍然传来他的叫声:“碑都是我的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影子飞落到院子里,是壁戏,他身上驮了一个大圆桶。

胖胖龙一看,压着白眉老头的石碑全不见了,只剩下碑母还立在自己的旁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胖胖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哥哥。

壁戏叹了口气,让胖胖龙低下头看。胖胖龙这才发现,他脚底下还有一小堆石子,有一条小虫正在不停地把那些石子放在自己的背上。大石子压得它喘不过气来,但它还一个劲儿地往上放。胖胖龙看这小虫快被压死了,忍不住帮它把石子拿下来。

“你拿下去,它还是要搬的。这就是那个白眉老头,他变成(fù)蝂(bǎn)了,这种虫子极其贪婪,看见什么东西都要捡起来放到自己背上,到最后总是被压死。”

“这白眉老头是什么人呢?”

壁戏说:“它本是生在(yīn)山的一种怪兽,样子像马,头生四角,长着羊眼睛牛尾巴。这种怪兽生性狡猾,它在哪儿出现,哪儿的人也会变得狡诈。这只怪兽在深山修炼百年之久,也修成个人形,只是本性仍不改,到处招摇撞骗,骗了不少神仙的宝贝。他从我这里就骗过几块碑刻,当作古玩卖了,在人世间花天酒地。我原谅了他,没想到他贪心不足,竟想骗走这碑母,终于惹怒了碑母,惩罚了他,这次也是罪有应得!只是这碑母经过这一番折腾,元气大亏,至少也得减寿几千年呢!”壁戏说着,把背上的圆桶卸下来。

胖胖龙咂巴着嘴问:“哥哥,这是什么?”

壁戏说:“这是‘五○二’万能胶水,近些年,人世间竟也有些财迷心窍的人,把一些石碑敲碎了去卖,有几块罕见的珍品,竟被拦腰砸断,砌了猪圈。我弄这‘五○二’就是为了把这些破碑重新粘上,只是我的经费有限,天庭又不拨款,用完这一桶就再也没办法了。”

胖胖龙问:“哥哥,你可有吃的?我肚子早巳饿得咕咕叫了!”

壁戏说:“我早已不食人间烟火,你可到其他几个兄弟那里去看看。”

胖胖龙向哥哥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等一等!”壁戏叫住胖胖龙,“这世界之大,找个人如沧海捞针,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走?你到哪儿去找呢?”

胖胖龙满有主张地说:“总不外乎那些有烤鸡、熏肉或是肉包子的饭馆餐厅之类的地方呗!”

壁戏不解地问:“我的糊涂弟弟,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哥哥?他们也许在别的地方呢!”

胖胖龙反问:“可到没吃的地方去,即使找到哥哥又有什么用呢?”

这么一问,竟把壁戏问愣了。

胖胖龙更加振振有词:“何况你讲过,龙生九种,也就是说,我有九个哥哥,这要一个一个,挨着个的瞎碰着去找,要是最后才找到有好吃的哥哥,说不定到猴年马月,那我不得饿死?退一步说,就是我不饿死,哥哥们的烧鸡、烤鹅放那么多时间,早过了保鲜期,变馊变臭,还能吃么?”

瞧瞧,这胖胖龙考虑得多细致,多周到,可是他一门心思只想着吃,不能不让他哥哥忧虑。

壁戏担心地对胖胖龙说:“十弟呀,你从天上初到世间,哪里知道人世间鱼龙混杂,我真担心,像你这么天真幼稚,会上当受骗。”

胖胖龙大模大样地说:“哥哥,你放心,谁也骗不了我!”

壁戏眨眨眼睛说:“比如有人给你十块钱,叫你跟他走,你去不去?”

胖胖龙费劲地想着,坚定地摇摇头:“我不去!”

壁戏点点头,刚想夸他是好样的,却听胖胖龙又说:“我不去,我就那么不值线!才给十块,至少也得一百块呀!”

壁戏苦苦地摇着头:“弟弟哎,就是给一百块也不能去!现在可有拐卖小孩的,给你点儿好吃的,骗你跟他走,卖给那些没孩子的人家,一下子可以赚两三千块钱。再者,还有拐卖女人的,那就更厉害了。那些人贩子分不清我们龙是老是幼是男是女,你长得还挺可爱,他若把你骗去当作龙女卖给人家当媳妇,那至少也得五六千了。更可怕的是,他们要认出你是真龙,弄不好会把你像那珍奇动物大熊猫一样,剥了皮,偷偷走私到国外去赚美元!”

壁戏说的这席话吓得胖胖龙不轻,他愣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动。壁戏这才觉得是说过头了。他拍着胖胖龙的头说:“十弟,其实你也不必怕,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何况我们不是凡人是神龙,我再教你几套隐身法、变化法、腾云法,只是千万不可乱用!”说着,他从嘴里“噗噗噗”吐出红、黄、绿三个亮晶晶的珠子,告诉胖胖龙“法术精华都在里面,你把它们吞下去即可。”

壁戏看着胖胖龙吞下珠子,然后告诉他:“你先去找你二哥,他叫螭(chī)吻,似龙似兽,他不像我住在石碑下面,他住在房子上面,古代宫殿顶蹲伏的怪兽就是他。你这位哥哥特别喜欢远望,有一双极好极好的眼珠,上可望九天,下可望十八层地狱,向前可望远古两千年,向后可望四十一世纪,听说,最近他还有了第二职业,兼任救火队长的职务。据说,他住在房顶,可以避免火灾……”

壁戏还在絮絮叨叨,胖胖龙已经等不及了,他叫一声:“哥哥,我找吃吻也!”他把二哥叫成吃吻了。接着,他便一个跟头翻到空中。

壁戏急忙从肚皮下的口袋里取出个BP机,连声呼唤:“二弟螭吻!二弟螭吻!十弟到你那里去,望你好好照顾!”他也使上了现代化的联络工具了。

胖胖龙在空中骨碌碌地翻跟头,腾云法到他这里似乎也变了模样,不知怎的,一到空中,他总是头重脚轻,屁股朝向天上。这样也好,看下面世界更方便。

胖胖龙两眼不停地搜索,专门寻找古式的房屋。他一路向东南,也不知翻了多少个跟头,终于看见一座古代宫殿式的建筑。斗拱飞檐,一排黄琉璃瓦在阳光下烁烁闪光。奇怪的是,这屋顶上有一座极漂亮的小洋房,现代味十足,和下面的古式建筑极不相称,就像人的手背上多生出了一个瘊子。

胖胖龙心想:“在这尖屋顶上盖房子的肯定是我二哥吃吻,因为一般人谁也上不去!我先进去看看。”

胖胖龙叫了一声“变”,他肚子里“咕噜”一下,大概是那神奇的珠子起了作用,他变成了一个小胖飞虫,嗡嗡叫着,从敞开的小窗子飞了进去。

啊!胖胖龙大吃一惊,真没想到,里面竟是这样漂亮,席梦思红软床,彩电、空调、地毯,还有许许多多花花绿绿的东西。在许多东西中间,有一个似龙却没有角的小怪物。看来这是他二哥吃吻,只是他的眼睛怎么有点发直,看人愣怔怔的。

“二哥,我是胖胖龙!”胖胖龙亲热地叫。

“胖胖?”吃吻懵懵地瞅着胖胖龙,突然兴奋地大叫,“请您用瘦瘦牌减肥丸,物美价廉,只消一丸,腰围便可减肥三尺!”

“大大!大大!大大!”吃吻似乎没看见胖胖龙,又兴高采烈像个小孩子似的蹦跳起来,他蹦一下,变一副模样,一会儿变成个咧嘴笑的小姑娘,一会儿又变成个戴眼镜的小男孩,但手里总拿着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往嘴里塞。

胖胖龙乐了,赶忙过去,从他手里抓过糖果使劲往自己嘴里塞。嘿!这糖果真甜真好吃,胖胖龙也边跳边吃,身体也跟着乱变,也不管是变成老公公或老太婆,反正嘴是不能闲着。

胖胖龙吃得十分开心,他没注意自己无意中变成了一个披袈裟的老和尚。正在跳的二哥吃吻看见了,立刻一跺脚,变成了手持宝刀,身穿紧身剑衣的女侠客,拧眉怒目,瞪着他大叫:“秃驴,拿仙药来!”说完,举着亮闪闪的宝刀向他砍来,胖胖龙赶忙一低头,宝刀从他头皮擦过。

胖胖龙惊慌地大喊:“哥哥,我不是秃驴!”

“胡说,”吃吻尖声尖气,“这广告词,你记得哪有我清楚,叫秃驴才能产生吸引观众的效果,下一步应该是我一剑砍掉你的脑袋,然后就放广告词:‘人参不老丸,宫廷祖传秘方……’”

吃吻说着又是一剑,胖胖龙惊慌地赶紧往旁边一蹦。吃吻急了:“这广告费,一分钟就要三千块,延长一秒就要多交五十块钱,再耽误时间,药厂就要赔了。你怎么这么误事,快叫我砍!”

两个人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个乒乒乓乓地乱杀乱砍,一个吓得如鸡飞狗跳,把满屋的东西搅得乱七八糟。

胖胖龙总算明白了,这二哥吃吻有点不正常,怕是犯了精神病,而且这病的发作好像和广告有点关系。这可怎么办?

吃吻把胖胖龙逼到了屋角,举着刀砍过来了。胖胖龙急坏了。他想,最好让自己变成个刀砍不断的东西。变成个大石头,不行,听说有的宝刀削铁如泥,那石头更不在话下,或者变成一把盾牌去挡他一下?也不保险,即使盾牌上留一道浅印,说不定胖胖龙脸上也会落个疤。有了,干脆变成水,古人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刀肯定砍不断水,这个主意不错。

瞧瞧,在头顶上的刀落下只有四分之一秒的功夫,胖胖龙想了多少,而且还在诸多方案中,经过平衡比较,选取了一个最佳方案。在关键时刻,胖胖龙的办事效率多高,他够聪明的吧。

吃吻的刀刃已挨到了胖胖龙的头皮,他急忙念变“水”的秘诀,糟糕,忙中有错,竟念成变“火”的了。其实这也没关系,平常说“水火无情”,并且在刀砍不断这一点上都是共同的。胖胖龙不见了,只有一团红红的火焰在地板上燃烧。

胖胖龙变火也是“瞎猫碰死耗子”,真没想到,这火比水还棒,它犹如一剂治精神病的良药,使吃吻猛醒,因为他本来就是救火队长,一见这火焰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扔掉宝刀,恢复了吃吻的原形,精神抖擞地大喊:“啊哈!避火、灭火,乃是我吃吻的本色,看你往哪里跑!”

吃吻一跺脚,地板上竟弹出一个金质的龙头花瓶来。他神气十足地说:“我吃吻乃真龙的后代,虽然因长相变异,当不了龙王,却也掌管九江八河,看我引通天河之水来灭你!”接着便大叫三声:“水来!水来!水来!”

那金质龙头花瓶里传出呜呜的声音,却不见水出来。吃吻奇怪地用眼睛在瓶口向里望了一眼,慌张地大叫:“不好!这龙头灭火器久不使用,又没维修,里面的河道淤塞,天水过不来了,真是糟糕!”他着急地用嘴吹,用手抠。

变成火焰的胖胖龙乐了,他发现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有许多好吃的,心里美滋滋地暗说:“我何不趁这机会吃一点。”于是这团火焰发出声音:“快闪开!火来了!”直奔屋角的一堆火腿肠,将火腿肠团团裹住,来个风卷残云,全吞到肚里。然后又奔向倒地的电冰箱,那里面有不少冻肉和排骨。正是烧到哪儿吃到哪儿,而且只“烧”美味食物,不“烧”任何家具。

吃了许多东西,胖胖龙感到口渴,于是,这团火焰又朝桌上的几瓶饮料滚去,各种各样的饮料咕嘟咕嘟全都被火焰吞了下去。

吃吻看出有点不对劲儿,哼哼叽叽地嘟囔:“奇怪,这火怎么不怕水,还专门找水!”

胖胖龙怕露馅儿,忙大叫:“我乃天火,三昧真火,还有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不然,我可要烧你了!”胖胖龙还未吃饱,想趁机吓唬哥哥,让他把好吃的拿出来,他又燃烧着,呼啸着向吃吻滚去。

吃吻急了:“我堂堂避火龙兽,岂能这么丢脸?没有办法,远水运不来,只好找些‘近水’将就了。”说着“哗哗哗”撒了泡龙尿。

这也是万般无奈,因为龙是不撒尿的。孙悟空、猪八戒保唐僧去西天取经,路过朱紫国,为给皇帝治病,想用点龙尿作“乌金丹”药丸,唐僧骑的马乃西海小白龙变成。八戒在马下等了好久,硬是等不下尿来。那龙马口吐人言说道:“师兄不知,我若过水撒尿,水中的游鱼吃了就会变成苍龙,我若过山撒尿,浇在山中小草上,那小草变作灵芝,谁吃了就会长生不老。这样珍贵的尿,如果没有好价钱,我怎么轻易肯撒?”最后,还是孙悟空好言相求,晓以取经大义,那龙马往前扑了一扑,往后蹲了一蹲,心疼得咬得满口牙齿咯吱吱响,仅赐予几滴罢了。

而今这吃吻,为了灭火,便不能吝啬了。龙尿源源不断地喷向火舌。胖胖龙变的这团火焰当然抵挡不住,不但挡不住,而且被浇得现了原形,浑身水淋淋地站在屋子当中。

吃吻看了一愣:“哟,这不是十弟胖胖龙吗?”

胖胖龙抹着脸上的水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吃吻拍了一下腰间的BP机说:“大哥壁戏用这玩意儿把消息送过来的!”

胖胖龙问:“你刚才是怎么了?眼睛发直,还满嘴胡言乱语!”

吃吻叹了口气,“那是广告病犯了,我每天都要发作两三次呢!”

胖胖龙说:“听大哥讲,你当嘹望员及救火队长,干得不是挺好的嘛!”

吃吻脸红了:“早改行了!”他不好意思地捡起龙头灭火器塞到口袋里,呐呐地接着讲:

“本来我在屋顶上,每天瞭望天气,干得好好的。一天,一个瘦骨伶仃的男人爬上屋顶,对我说:‘你老站在这上边瞭望多没意思,再说,一年也着不了几次火,你当救火队长有多大出息?’我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他大惊小怪:‘哎哟!你连我都不知道,我姓叶,叫叶小小公。’我说:‘挺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他连忙说:‘当然,当然,我老祖宗就是叶公嘛,叶公好龙,这谁都知道吧。’我记起了,咱们龙王爸爸讲过。古时候,有一位叫叶公的人,自称是最爱龙,用的东西上画着龙,房屋上也刻着龙。咱们龙爷爷还真的以为他爱龙呢,就从天上落到他的院子里去。没想到这位叶公一见真龙来了,吓得扭头就跑。记起了这回事,我对这瘦子说:‘噢,闹了半天,你就是那叶公的后代呀!我听我爸爸说过,你祖宗根本不是真爱龙,尽蒙骗我们,是出名的胆小鬼。’我这么说着,有点后悔。心想,我骂了他祖爷爷,他一定会生气的。没想到这叶小小公咬牙切齿地跺着脚,跟我一道骂起叶公来:‘你说得对极了,他就是可恶,能见到真龙,谁有这机会呀?他要是拍张照片留到现在,那可就发了。对了,那个时候还没有照相机呢,就算拍摄不成,掰下个大鳞片留下也成啊。可他倒好,不仅自己跑了,还把满屋画着龙的钩呀带呀,全丢个干干净净,把该传给我的那份也丢了。我那叶祖宗一点儿也不懂,这年头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可不像我祖宗,我对你是真爱。你看我吧,承包广告,我知道你有一副好眼神,这正好有个眼镜的广告,词儿我都给你拟好了,就是一句:哇!戴上这副眼镜,能看见火星上的苍蝇打盹,神龙牌眼镜——OK!就说这一句,你就白捞一万块!’我说:‘我们龙不需要钱!’叶小小公转转眼珠,从口袋里取出这个BP机,诱人地说:‘这个你喜欢吧?’这BP机我倒知道,我站在屋顶上看见远处马路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察就带着这玩意儿。我心想,有这个东西倒不错,我眼神虽好,但看不见大哥赑屃,他呆在石碑底下。有了这个,可以直接和他通话,于是我就答应下来,当上了广告员。没想到这一工作没完没了。神龙牌眼镜出了名,接着什么神龙鞋垫、神龙除臭剂、神龙牌耗子药全出来了……”

吃吻说到这里,眼又有点发直,似乎又要犯病。

胖胖龙忙说:“你以后就别做广告了!”

吃吻说:“不行!合同还没满,还得做最后一次。”

正说着,小屋子的门被推开了,探进一张胖脸来,是叶小小公。他靠推销广告发了大财,早已不是瘦子,而且胖得往外冒油。

叶小小公一看见胖胖龙,兴奋得眼珠都冒出金光来。这可是条真正的龙啊,不像吃吻,虽是龙种,却早已失掉了龙的模样。不是龙的正宗,只能算等外品。在叶小小公眼里,一切都是按质论价,他马上就看出虽然都是龙,但价钱却差远了。

“哟,真龙哎!”叶小小公大叫着跳进来,说:“你千万别走,我可不像我祖宗,我不怕龙!”他瞪圆眼珠盯着胖胖龙使劲看,直看得胖胖龙有点发毛,心想:“到底是时代不同了啊!”

胖胖龙说:“我二哥吃吻可不能做广告了,他已经受了刺激,再做就该疯了!”一边说一边提防着,他有点不放心,总觉得叶小小公的眼光有点特别,似乎带着一种贪婪攫取的光,可别把自己当成一块叉烧排骨什么的。

“那你就替他去嘛!我敢绝对保证,你会成为大明星的!”叶小小公笑眯眯地说。

叶小小公拉着胖胖龙,像毛驴尥蹶子似的向后一踢,身子便轻悠悠地飘了起来。原来这家伙老和吃吻接近,也沾了一星半点仙气,会腾云驾雾了。

胖胖龙跟着叶小小公来到电视台。叶小小公要求做实况转播,因为他带来了一条地地道道的真龙。

“这可不是冒牌货,瞧这鳞片,瞧这龙角,瞧这龙须子……”叶小小公像推销商品似的把胖胖龙摆来摆去指给电视导演看,弄得胖胖龙好不耐烦。

胖胖龙故意“噗”地发出一个放屁的声音,想出出叶小小公的丑,没想到叶小小公嘴巴一点不打磕巴地说:“瞧这龙屁声,音色多纯正,不带一点杂音儿!”

弄得胖胖龙哭笑不得。

电视导演却皱着眉、嘬着牙花子不吭声,尽管叶小小公舌巧如簧,他仍然有点不相信是真龙,显然叶小小公在这儿的信誉不太好。

“这样吧,还按照原来计划拍广告,先看看再说!”导演终于说话了。

这一次,做的是神龙脚气灵广告。胖胖龙摇头一变,变成个龙头人身子的胖娃娃,两只脚丫极大,各有二尺半。

叶小小公一看,眯着眼乐了:“你比你哥螭吻脑筋灵活。”

叶小小公举起一大瓶药水朝胖胖龙的大脚丫上洒去,嘴里尖声尖气地唱:“神龙脚气灵,一抹脚气通通去……”

他还没唱完,胖胖龙故意捣乱,脚丫一晃变成白亮亮的。人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脚丫又是一晃,变得黄晶晶的,接着又是第三晃,变成了一双透明的大玻璃脚,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胖胖龙想这么一来,谁也不会买这脚气水了,谁愿意自己的脚丫老来回变色呢,又不是变色镜。

万没想到,叶小小公只惊愕地眨了两下眼睛,突然又兴高采烈地大喊:“这神龙脚气灵非一般凡水,是由神龙的眼泪制成。抹这药水,贵在坚持,抹二十五年,不仅脚气除掉,还可以使你有一双银脚丫;抹五十年,可以抹得一双金脚丫;抹六十年,那更不得了,您将有一双举世无双的钻石脚丫,光一个大脚趾头恐怕就有五千克拉,比女皇王冠上的钻石还要大。”

这一番话倒把这个胖胖龙说得目瞪口呆。满场的人都激动之极,兴奋得眼珠都冒光了,直勾勾地盯着胖胖龙的脚丫。看来,他们都被叶小小公的花言巧语打动了。

胖胖龙心想,坏了,他本想露露叶小小公的丑,没想到反被他利用。

胖胖龙看叶小小公那得意的样子,特别生气。他又来了个神通,用手一搔透明脚丫,两只大脚丫呼呼冒出烟来。

“怎么着?我说是钻石脚丫吧!你们还不信?”叶小小公指着胖胖龙冒烟的透明脚丫大声喊:“钻石的基本成分也是碳分子,科学家作过试验,用聚光镜一照就会烧成灰。幸亏这转播室的聚光灯度数不够,多悬啊!”叶小小公赶忙用身体挡住了聚光灯。

叶小小公这么一说,连持怀疑态度的导演居然也相信了。

在场的人马上订购五百瓶。接着,电视转播室里丁零零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订货单如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飞来。叶小小公笑得合不拢嘴。

胖胖龙不敢再变了,他哪知道钻石那么硬,会和煤炭是一个成分呀。他怕再变出更大的麻烦来,他觉得自己变得再快也赶不上叶小小公的嘴快。

叶小小公收好满满一提包钞票,笑眯眯地对胖胖龙说:“来!咱们再订个新合同吧!我保证用不了一年,你比你哥哥吃吻还富!”

胖胖龙连忙摇头,“谢谢了,我哥哥的合同期满了,咱们‘拜拜’吧!”说完,慌慌张张,腾身而起,折起一个跟头云,叶小小公又在下面喊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

胖胖龙驾云,翻到那座旧式宫殿,发现屋脊上的漂亮小洋房不见了,二哥吃吻正一动不动蹲踞在房顶上,身上的BP机也不见了。

“二哥,你的房子呢?”胖胖龙问。

吃吻说:“我把它拆掉了,里面的东西也全扔了,现在我又恢复了原样,感到一身轻松。看来,我们龙比不得人,沾不得一点铜臭,离钱越远越好。我等你回来,道一声别,就要走了。”

胖胖龙不安地问:“你去哪儿?”

“还去干老本行。天下所有屋脊上的怪兽都属我管,所以我行踪不定,但无论到哪儿,我的邮政编码都不变,7654321还有电报挂号43333,至于电话,你打火警119就可以,别忘了,我是救火队长。注意,这些千万别告诉叶小小公!”说着,又有点嘴歪眼斜,大概又要犯病。

胖胖龙忙说:“哥哥,你要保重!”

吃吻眼圈红红的,“弟弟你也要保重,接触各种人时一定要按照咱龙王爸爸的话去做,我就是忽略了这一点,才吃了大亏。”

“爸爸说过什么?”胖胖龙有点奇怪。

“你临出家门前,爸爸没嘱咐过你?”

“我走得太匆忙,是坐直线列车下来的,爸爸没来得及告诉我。”胖胖龙想起从天上掉下来的事,红着脸,含含糊糊地打马虎眼。

幸而吃吻脑筋还有点不好使,一点儿没看出来,还只顾说:“龙王爸爸告诉过我们,到人间来,碰见姓左的,要尽量躲开,碰见姓张的,要和他亲近,碰见姓叶的,就跟他说,要爱就真爱,别尽装模作样,来假招子的。”

胖胖龙问:“为什么要这样呢?”

吃吻说:“这三个人都和咱们龙种有些瓜葛,古代有个叫左慈的人,很有些神通。一次曹操请客,对满座的宾客说:‘今日幸会,各种珍馐玉馔俱备,所缺少的是松江鲈鱼。’左慈便叫人在一个铜盘里放上清水,用竹竿钓钩从盘里刷地一下钓出一条三尺长的鲈鱼来。又在大殿壁上用毛笔画出一条龙来,用刀子在龙肚子上一划,竟从墙上取出了鲜血淋淋的龙肝龙胆。这姓左的不光钓咱们龙宫部下,连咱们自己的肝肺都不放过,何况现在科学这么发达,移植肝胆,甚至移植心都极方便。见了他不躲远点行吗?”

胖胖龙眨眨眼睛又问:“那为什么偏偏要和姓张的亲近呢?”

吃吻说:“唐代,有个叫张僧繇的和尚,在金陵安乐寺的墙壁上画过四条白龙,画得极其逼真,却不点眼睛。别人都很奇怪,非要他点上眼睛,结果张僧繇刚点上龙睛,立刻有闪电雷鸣,两条龙破开墙壁,腾云上天。可是他只点了两条,剩下两条没眼的龙还留在那儿,见了他自然应该亲近,跟他要点儿点眼睛的药水。至于姓叶的,就是那叶公,这些你都切切记住。”

胖胖龙连眼睛都不眨地说:“都记住了!”

吃吻有点不放心:“那你再给哥哥重复一遍。”

胖胖龙大大咧咧地说:“碰见姓叶的就要眼药水,碰见姓张的就躲得远远的,碰见姓左的,就说别来假招子,要来就来真的。”

吃吻皱眉摇头:“全错了,全错了!”

胖胖龙用商量的口气:“要不,我就对姓张的说‘别来假招子’,你看怎么样?”

“越说越拧!”吃吻叹了口气,“算了,不记住也罢,我看记住也不一定灵,就是咱们龙王老爸亲自下来,看见叶小小公,也得赶忙修改他的话了!弟弟!你要保重!”吃吻说完,身体突然隐去。

胖胖龙忙叫:“喂!我到哪儿去找三哥呀?”

半空中传来吃吻的声音:“你三哥叫蒲牢,形状极像龙,但个子很小,统领天下所有铜钟上的钮,喜欢鸣唱,你到有古钟的地方即可以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