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摇干

我的家在一个偏远山区,这里虽然偏僻,但不缺少浓重的民间文化氛围。当时在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备有几把四弦琴或马头琴。每当月明掌灯时分,就有人召集民间乐手来举行音乐会,一般是民乐合奏,再加演唱带故事情节的叙事歌曲。

我的故乡内蒙古扎鲁特旗又是民间说唱艺人的摇篮,著名民间说唱艺人琶杰、毛依罕,我的大哥——著名说书艺人白顺,都出生在那里。20世纪50年代,铁路修到内蒙古大草原,当一列载满货物的火车冒着白烟吼叫着开进草原时,说唱艺人毛依罕按捺不住兴奋之情,即席编唱好来宝《铁牛》。后来,他被邀到北京,专为毛泽东主席演唱,一唱就是半天。好来宝其实就是说唱诗,头和尾必须押韵,在我的故乡流传很广,受此熏陶,我四岁时就会唱很多的东蒙民歌和好来宝。

这就是说,文学艺术的天分,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与生俱来的,只要有适当的环境影响和熏陶,那一份潜能就会被挖掘出来,并生根开花。我的父亲白青山,说话稍有结巴,可一旦拉开四弦琴说起书来,就吐字清晰,充满诗的激情,结巴全无。我的母亲龙棠不仅歌唱得好,还会说很多民间故事。以上所述,只想说明一个问题,我诗化的故乡,在我的幼年时期,就为我种下了文学艺术的种子,只等一场春风春雨了。

20世纪50年代,我考入通辽市第二中学,离我我诗化的的家乡扎鲁特旗嘎海吐村,足有五百多华里的距离。故乡,在我的幼年时期,就那时没有公路,坐一辆胶轮马车,整整赶了四天的为我种下了文学艺术的种路,才赶到通辽市。对我而言,那里就是天堂,一切子,只等一场都是陌生的、新鲜的,这大大刺激了我的求知欲。春风春雨了。

我在小学时,写作文都是在一个光滑的木板上涂了一层麻子油,再撒些木灰,尔后用削尖了的木头在木板上面写字来完成的,从未用过纸张,因为家境贫困买不起。上了中学,桌子上堆了一堆白白净净的作业本,顿时心花怒放,甚至兴奋得想哭,因为这是我求知的捷径和桥梁,写每一个字,都必须小心翼翼恭恭敬敬。

那是1955年6月15日,语文老师阿古拉留下一个特殊作业,作文题目就叫“党啊,亲爱的党”,是28为党的生日而作。全校三千名学生都要写,最后选出最佳诗作,并组织百名学生在全市举办的纪念大会上集体朗诵。十天后,语文老师走进课堂并脸带笑容,大声宣布,我们班出了一个诗人,他的作文为全校最优秀的作品,并问,你们说,是哪位同学啊?我马上回头看班里的学习尖子们,并心生羡慕。老师说,查干同学,你别回头看了,就是你。我的脑袋轰的一声蒙了、空了,心想:怎么会是我呢?等我清醒过来时,只见老师和同学们都在鼓掌。当时的我满头大汗,说不出一句话,傻坐在那里。老师慈祥地笑了,并朗诵了我的作文。这之后,我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不但在全校,在全市也出了一点小名,都喊我诗人。

同时学校让我担任了全校诗歌活动小组组长,不少爱好诗歌的同学也前来求教于我。我成了诗歌小先生。

不料,这竟是一把生命之火,一旦点燃,就燃烧一生。从此,诗歌与我血脉相连,伴随我至今。

我并无多少天赋,是诗歌艺术成就了我,是诗神赐教于我。作为诗人我是幸福的,从未感到任何的落寞和失意。

查干,蒙古族诗人。曾任内蒙古乌兰察布盟文联主席、《民族文学》杂志社二编室主任、副司级专职编委、编审。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副秘书认识作者长,中国第二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评委。著有《灵魂家园》等多部诗集。部分作品被译成美、英、法、日、朝、匈牙利、波兰文,介绍到国外。曾十八次荣获国家、自治区文学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