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看罢道:“师父请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那长老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裈札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纠纠的,出街忙走。行者顺手一把扯住道:“那里去?我问你一个信儿:此间是甚么地方?”那个人只管苦挣,口里嚷道:“我庄上没人,只是我好问信?”行者陪着笑道:“施主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与我说说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光头,受他的清气。”行者道:“你有本事,劈开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罢。”那人左扭右扭,那里扭得动,却似一把铁钤拑住一般。气得他丢了包袱,撇了伞,两只手雨点似来抓行者。行者把一只手扶着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凭他怎么支吾,只是不能抓着。行者愈加不放,急得爆燥如雷。三藏道:“悟空,那里不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罢。”行者笑道:“师父不知,若是问了别人没趣,须是问他,才有买卖。”那人被行者扯住不放,只得说出道:“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你放了我去罢。”行者又道:“你这样行装,不是个走近路的。你实与我说,你要往那里去,端的所干何事,我才放你。”

这人无奈,只得以实情告诉道:“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个老女儿,年方二十岁,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说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那妖精那里肯退,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将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我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教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 。刚才骂了我一场,说我不会干事。又与了我五钱银子做 盘缠,教我再去请好法师降他。不期撞着你这个纥刺星扯住,误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无奈,才与你 叫喊。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挣不过你,所以说此实情。你放我走罢。”行者道:“你的造化,我有营生,这才是凑四合六的勾当。你也不须远行,莫要花费了银子。我们不是那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其实有些手段,惯会拿妖。这正是:‘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又医得眼好。’烦你回去上覆你那家主,说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高才道:“你莫误了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错哄了我,没甚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却不又带累我来受气?”行者道:“管教不误了你,你引我到你家门首去来。”那人也无计奈何,真个提着包袱,拿了伞,转步回身,领他师徒到于门首道:“二位长老,你且在马台上略坐坐,等我进去报主人知道。”行者才放了手,落担牵马,师徒们坐立门傍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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