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炎陵县第一中学218班 陈耀文

周易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变化很大,原先的长头发进化掉了,皮肤老黑,蓄了小胡子,但镜片下的眼睛还是老样子,深沉得很,所以,我还可以对着那双眼珠子叫:“包子,包子!”

周易,外号包子,画画的,对那玩意儿痴迷到疯狂,但我们都知道,他不出名,所以不挣钱。劝他改行,他训了我们一顿,最后吮了一口酒说:“等老子出名的时候,嘿嘿。”于是我们不再劝他,倒是凑钱给他租房,买酒,过日子,有时也跟他换一两幅画,挂在厅堂上,顶着拇指说:“嘿,名画,好几万呐!”反正他画的没几个人看得懂,唬谁谁也不知道。

周易常到一个叫“洞乡”的小古镇里画画。那里我去过,很安静,很漂亮,有一点江南水乡的小情小调,但这些在包子的画里见不到,见到的都是一块一块,一版一版的颜色,按他的说法为“印象派”。他说如果就照着那些实物画,没创意,没深度,没价值,不如相机来得快。后来,那里被开发,要建旅游区,成立了一个什么小组来管这事,包子听了,当晚一把火烧了那小组的办事处,被抓了起来,法官问他为什么烧,他说:“洞乡不能给他们糟蹋了”。

结果,包子进了班房。

我拍拍周易的肩膀,说:“牢里滋味怎么样?”包子一抬眼,一拳粘在我左肩上,叫道:“你个屁,走,泡个澡去。”

澡堂里人很少,整个浴池都是我们的,泡在水里,头枕在岸上,他说:“那帮兄弟呢?怎么都没来,不会把我给踢了吧?”我说:“哪能啊,都到特区淘金子去了,就剩我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隔着水汽,我看不清他的面盘,只听他叹了一声。我说:“唉,你给我说说牢里怎么样?”“还能怎么样,那地方连苍蝇都是公的,不过,还不赖。”“还不赖?”“是还不赖,没人烦,没人吵,又饿不死。”

“哦,”我想不到那里是个怎样的世界,就问:“以后干嘛,还画?”他半天没声响,最后“嗯”了一声。

隔着雾,我真的看不清他的面盘。第二天,他单单一个人,没有东西,搬过来跟我住,来的时候,他红着脸,说:“兄弟,我可只有你了。”我给他一掌,说:“废话!”

第三天,他又跑到了洞乡,支着架子,当街口就起笔。我站在他后面,看他一笔一笔地描,图像渐渐清晰,我看得懂了,是一桩老房,一个老姆在洗衣,一只小船在水上,闪动着生活的气息。

有几个游人上了画,他画完,送给他们了,于是有人给他钱,他说:“我又没卖给你。”

一连几天,他就这样画着,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老兄,你的画我怎么看得懂了!”

“废话。”他头也不抬,继续动着笔。

[点评]

这是一篇富有生活气息的记叙性佳作,其优点有二:一是文章起笔的角度很小,作者通过具体叙写“周易”关于“画画”的故事,以极为洗练的语言刻画了这一颇具个性的人物形象,通读全文,让人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从这一点上来说,文章颇具小说风味;二是通篇虽无“领悟”二字,但贯串始终的都是文中主人公对自然以及“我”对“画”的领悟,这样将文章主旨浸润在字里行间,意蕴极为丰富,的确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