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恨恨地瞪了科瑞一下,然后又强装笑脸看着阿尔法拉。

“赫尔伯特先生”,阿尔法拉正视着卢的目光说道,“你大概也不太乐意到这里来吧,我说得没错吧?”

“哪儿的话,”卢答道。这是他作为职业经理人所惯用的一种谎言,用来掩饰内心的真实感受,“我们很高兴到这里来。”

站在卢身边的卡罗尔当然知道,这些都是鬼话,他总是抱怨来这里有种种不便,但是最后他还是来了。因此提醒自己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好歹这个谎话也假不到哪里去。

“我们很高兴你能到这里来,”阿尔法拉答道,然后他转向卡罗尔继续说道,“我们知道,你能把孩子放心交给我们,这对我们来说是件非常荣幸的事。”

“谢谢你,阿尔法拉先生,”卡罗尔答道,“您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

“呵呵,我们就是这么认为的。”他答道,“请叫我优素福就行了,科瑞你也是,”他边说边转向科瑞,“事实上,如果你愿意的话,叫优瑟(Yusi)也行,其他年轻人差不多都这么叫我。”

跟以往的讽刺还击不一样的是,这次科瑞只是点了点头。

过了几分钟,卡罗尔和卢看着科瑞与其他年轻人爬上了一辆卡车,他们将共同在这片荒漠上度过六十天。但是,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珍妮。当她意识到她老爸不可能带她走时,跑过街道示威似地坐在水泥墙边。卢发现她脚上什么也没穿,于是他仰头看看亚力桑那的朝阳,心想,过会儿有你好受的。

珍妮的父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卢看到优素福走向他们,过了几分钟,当他们迈出房门并最终消失在视野中时,珍妮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卢和卡罗尔与其他父母在停车场边交谈了起来。这群人当中包括一个来自德克萨斯州达拉斯(Dallas, Texas)来的叫佩迪斯·默里的男人,来自俄勒冈州康瓦利斯(Corvallis, Oregon)的洛佩兹夫妇,以及来自英国伦敦的伊丽莎白·温菲尔德女士。伊丽莎白最近住在加州伯克利(Berkeley, California),她的丈夫正在那里做中东问题的访问研究。和卢一样,她之所以被吸引到这个叫做摩利亚的营地来,是出于对它的成立者和历史的好奇。唯一令她不爽的是,她得陪着她的侄子一起来,因为他的父母没钱从英国飞到这里。

卡罗尔对大家说,这是个地理形态多变的地方,尽管所有人都微笑点头附和,但是很显然,这种谈话没什么劲。因为大部分父母的心思都在他们的孩子身上,不时总会朝着孩子们那里偷偷瞄上一眼。而对于卢来说,他最感兴趣的就是,为什么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珍妮。

正在这时,优素福转身向街道那边的珍妮走去。

“珍妮,”优素福大声问她,“你还好吧?”

“你想干吗?”珍妮尖声回答道,“我不跟你走,绝不!”

“你说得没错,珍妮,我们不会带你走,走不走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优素福顿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街对面的那个小女孩,间或有汽车在他俩之间驶过。

“我到你那儿去好吗,珍妮?”他说。

珍妮什么也没说,但平静了许多。

“那我过去了,我们聊聊。”

优素福穿过街道,坐在人行道上。卢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距离太远,车辆声又十分嘈杂,根本听不清楚。

“好了,现在大家都该走了。”一个个头不高,看上去还比较年轻的、有点发福的男人站在房子门口,微笑着说。

在卢看来,这却有点儿做作。

“想进来的话就快进来吧,”他说,“我们大概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卢指着停在那儿的卡车问。

“他们一会儿就走,我保证。”他回答道,“你们已经和他们说过再见了,对吧?”

他们都点点头。

“好,那就请到这边来吧。”

卢又最后看了卡车一眼。科瑞正直直地盯着前方,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们。当家长们都相继走过大门时,卡罗尔还在哭着和她儿子拼命挥手。

“埃维·罗森,”那个有着浓密头发的男人向卢伸出手。

“卢和卡罗尔·赫尔伯特。”卢用那种和下属说话的敷衍语气答道。

“很高兴认识你们,欢迎。”罗森很高兴地点点头。

他们跟着其他人一道穿过大门,走上楼梯。这将是他们未来两天的家。我要用这两天来好好看看他们将怎样管教我的儿子,卢暗想。

第一章 荒漠中的敌人

“我不走!”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尖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你不能让我走!”

那个被小女孩冲着大喊大叫的女人正在努力回答:“珍妮,听我说。”

“我不走!”珍妮尖叫道,“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不去!”

这时,女孩转过身,面对一个中年男子,他看上去左右为难,又想把这个小女孩拉到怀里,又想自己悄悄溜走。“爸爸,求求你!”小女孩叫喊道。

卢·赫尔伯特从停车场那里看到这一情景,在珍妮喊爸爸之前他就认出了那个中年男人。他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对自己的孩子也有这种矛盾心理。他的孩子——十八岁的科瑞,正呆呆地站在他身边。

科瑞因为吸毒刚在监狱中待了一年,获释还不到三个月,他又因为偷了价值一千美元的处方止痛药再度被拘留。卢觉得,他自己以及整个家庭都因此蒙羞。卢自言自语道,这个治疗计划多少能让科瑞有所改进。他回头看了看珍妮,她正绝望地抓着她爸爸。卢感到很庆幸,科瑞比珍妮配合多了。

“卢,过来。”

卢的妻子卡罗尔正在示意卢过去。卢拉着科瑞的胳膊说:“快点儿,你妈妈让我们过去。”

“卢,这是优素福·阿尔法拉,”卡罗尔将她边上的一位男人介绍给卢,“阿尔法拉先生一直在帮我们安排科瑞的事情。”

“你好。”卢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优素福·阿尔法拉是亚利桑那荒漠中这个青少年改造营项目的参与人之一。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从耶路撒冷取道约旦,移民到美国。在美国他继续接受教育,最终成为亚利桑那州立大学(Arizona State University)的一名教授。1978年夏天,他帮助了埃维·罗森——一个心怀着怨恨的年轻以色列人。罗森的父亲死于1973年的赎罪日战争(Yom Kippur War),之后他便来到了美国。当时,罗森因为考试不及格被学校除名,但青少年改造营项目给了他和其他为分数苦苦挣扎的孩子们又一次重新上大学的机会,比罗森年长十五岁的阿尔法拉负责领导那次项目。

那是一个为期四十天的生存体验课程。对于这种经历,无论是身为阿拉伯人的阿尔法拉,还是作为犹太人的罗森,都不会感到陌生,因为他们在青年时期就接受过这种锻炼。在那四十天里,这两个人开始交往。穆斯林和犹太人都将土地——有时是同一块土地——看得异常神圣。尽管两人的信仰不同,所属的民族也处于冲突之中,但是正是这种出于对土地共有的尊敬,他们二人便逐渐彼此敬重起来了。

事实上,卢曾经对到这里来接受两个曾经水火不容、现在又和睦相处的人的治疗感到疑惑?卢越琢磨着阿尔法拉和罗森的故事,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卢当时认为,自己完全是被这个中东人的花言巧语骗到这个叫做摩利亚营地(Camp Moriah)的地方来的。当然,他也有无数条理由不到这里来。五个经理人刚刚跳槽离开公司,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如果不是按照阿尔法拉和罗森的要求必须在这里待上两天的话,自己还可以打打高尔夫或者去游泳,怎么也不至于跑到这里来和一群绝望的父母互相对视。

“谢谢你帮了我们的忙。”卢装出一副感激的神情对阿尔法拉说。此时,他仍然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那个小女孩。她还在那儿抽泣着大叫,死死拉着她爸爸不放。“看来你在这儿似乎很忙。”

阿尔法拉眯缝着双眼,带着一丝笑意:“我觉得我们可以应付这些。做父母的有时也会像这样有些歇斯底里。”

做父母的也会这样?卢暗暗想着。但是还没等他插上嘴,阿尔法拉就已经开始和科瑞说话了。

“你一定就是科瑞吧。”

“是我又怎样?”科瑞无礼地答道。卢不满地用手指掐着儿子的胳膊,科瑞一下子就疼得把胳膊弯了起来。

“很高兴见到你,孩子。”阿尔法拉不动声色地答道,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科瑞的挑衅,“我早就期待着这次训练计划。”阿尔法拉身体微微向前,接着说道,“没错,我知道你对到这儿来没觉得有什么兴奋的。”

“也不完全是吧。”他把胳膊挣脱出来,慢慢答道,一边用力地擦着胳膊,仿佛要把被父亲掐过的痕迹给抹去。

阿尔法拉轻轻拍着科瑞的背说:“科瑞,我很高兴你现在会到这里来。”

“哦,是吗?”科瑞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可是没一会儿,他又是一副老样子:“随便你怎么认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