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驾迎之。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燕射。荣乃奏曰: “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先是奚毅言荣因猎挟天 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至十八日,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 卓事。子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良久,语子升曰: “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犹须为,况必不死!宁与高贵乡公同日死,不与常道乡 公同日生。”上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便应不动。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 司马子如、硃元龙比来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城阳王及杨侃曰: “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帝亦谓然,无复杀意。城阳曰:“荣数征 伐,腰间有刀,或能狠戾伤人。临事,愿陛下出。”乃伏侃等十余人于明光殿东。 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出至中庭, 事不果。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荣忌日。二十一日,暂入,即向陈留王家,饮酒 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上谋颇泄,世隆等以告荣。荣轻帝,不谓能反。预帝 谋者皆惧。二十五日旦,荣、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东序中西面坐, 荣与天穆并御床西北小床上南坐,城阳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卿鲁安等持刀从东户 入,即驰向御坐,帝拔千牛刀,手斩之,时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 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竖子!若过今日,便不可制。”时又 天穆与荣子菩提亦就戮,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荣虽威名大振,而举止轻脱,止以驰射为伎艺,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 下马。于西林园宴射,恆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见天子射中, 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妇人,亦不免随之举袂。及酒酣耳热, 必自匡坐,唱虏歌,为《树梨普梨》之曲。见临淮王彧从容闲雅,爱尚风素,固令 为敕勒舞。日暮罢归,便与左右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性甚严暴,愠喜无 恆,弓箭刀槊,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恆有死忧。曾欲出猎,有人 诉之,披陈不已,发怒,即射杀之。曾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 动,遂使傍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节闵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晋 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武贲班剑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 谥曰武。又诏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晋王若配永安,则不能终臣节。以 此论之,无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预在议限,据理而 言,不合上心,诛翦唯命。”众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庙庭。

菩提位太常卿、开府仪同三司、侍中、特进。死时年十四。节闵帝初,加赠司 徒,谥曰惠。

菩提弟叉罗,武卫将军、梁郡王。寻卒,赠司空公。

叉罗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乐郡公。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其姊魏孝庄皇后。 及韩陵之败,齐神武纳之,待其家甚厚。文暢由是拜开府仪同三司、肆州刺史。家 富于财,招致宾客,穷极豪侈。与丞相司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郑仲礼、房子 远等相狎,外示杯酒交,而潜谋害齐神武。自魏氏旧俗,以正月十五日夜为打蔟戏, 能中者即时赏帛。胄令仲礼藏刀于袴中,因神武临观,谋窃发,事捷,共奉文暢。 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宠,止坐文暢一房。文暢死时年十八。

弟文略,以兄叉罗卒无后,袭叉罗爵梁郡王。文暢事当从坐,静帝使人往晋阳, 欲拉杀之。神武特加宽贷,奏免之。文略聪明俊爽,多所通习。齐文襄尝令章永兴 马上弹琵琶,奏十余曲,试使文略写之,遂得八。文襄戏之曰:“聪明人多不老寿, 梁郡其慎之!”文略对曰:“命之修短,皆在明公。”文襄怆然曰:“此不足虑。” 初,神武遣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横,多所陵忽。齐天保末,尝邀平秦、武兴、汝 南诸王至宅,供设奢丽,各有赠贿。诸王共假聚宝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从奴 五十人,皆骏马侯服。其豪纵不逊如此。平秦王有七百里马,文略敌以好婢,赌取 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请,文略杀马及婢,以二银器盛婢头马肉而遗之。平秦王 诉之于文宣,系于京畿狱。文略弹琵琶,吹横笛,谣咏倦极,便卧唱挽歌。居数月, 夺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忆我。”有司奏,遂伏法。文略尝大遗魏 收金,请为父作佳传,收论荣比韦、彭、伊、霍,盖由是也。

兆字万仁,荣从子也。少善骑射,趫捷过人,数从荣游猎,至穷岩绝涧,人所 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兽,无所疑避。荣以此特加赏爱,任为爪牙。荣曾 送台使,见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构火以待之。俄而兆获其一,荣欲夸 使人,责兆不尽取,杖之五十。荣之入洛,兆兼前锋都督。孝庄即位,封颍川郡公。 后从上党王天穆平邢杲。又与贺拔胜击斩元颢子冠受,禽之。进破安丰王延明,颢 乃退走。庄帝还宫,论功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

尔硃荣死,兆自汾州据晋阳。元晔立,授兆大将军,进爵为王。兆与世隆等定 谋攻洛。兆遂轻兵倍道,掩袭京邑。先是,河边人梦神谓己曰:“尔硃家欲度河, 用尔作氵垒波津令,为之缩水脉。”月余,梦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浅处, 以草往往表插而导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马涉度。是日暴风鼓怒,黄尘张天,骑 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袍拨弦,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庄帝步出云龙门外, 为兆骑所击,幽于永宁佛寺。兆扑杀皇子,汙辱妃嫔,纵兵虏掠。停洛旬余,先令 卫送庄帝于晋阳,兆后于河梁监阅财货。

初,兆将入洛,遣使招齐神武,欲与同举。神武时为晋州刺史,谓长史孙腾曰: “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不 可委去。”腾乃诣兆,具申意。兆不悦,曰:“还白高兄弟,有吉梦,今行必克。 吾比梦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马兰草株,往往犹在,吾父顾我,令 下拔之。吾手所至,无不尽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腾还,具报之。神武曰: “兆等猖狂,举兵犯顺,吾势不可反事尔硃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进不能度,必 退还。吾乘山东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举而禽。”俄而兆克京师,孝庄幽絷,都 督尉景从兆南行,以书报神武。神武大惊,召腾,令驰驿诣兆,示以谒贺,密观天 子所在,当于路邀迎,唱大义于天下。腾遇帝于中路,神武时率骑东转,闻帝已度, 于是西还。仍与兆书,具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于海内。兆怒不纳,而帝遂 遇弑。

初,荣既死,庄帝诏河西人纥豆陵步蕃等,令袭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势甚 盛,南逼晋阳。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师御之。频为步蕃所败,于是部勒士马,谋出 山东,令人频徵神武。神武晋州僚属,并劝不行。神武揣其势迫,必无他虑,决策 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镇之人,令神武统领。神武既分兵别营,乃引兵南出,避步蕃 之锐。步蕃至乐平郡,神武与兆还讨,破斩之。及节闵帝立,授兆使持节、侍中、 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以兆为天柱大将军,兆以 是荣所终之官,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与仲远、度律约拒之。仲远、度律次阳平,兆屯广阿,众 号十万。神武广纵反间,于是两不相信,各致猜疑。仲远等频使斛斯椿贺拔胜往喻 之。兆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兆性粗犷,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 望,深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胜等追而晓譬,兆遂拘缚将还,经 日放遣。仲远等于是奔退。神武乃进击,兆军大败。兆与仲远、度律遂相疑阻,久 而不和。世隆请节闵纳兆女为皇后,兆乃大喜。世隆谋抗神武,乃降辞厚礼,喻兆 赴洛。兆与天光、度律更自信约,然后大会韩陵山。战败,复奔晋阳。其年秋,神 武自鄴进讨之,兆遂大掠并州,走于秀容。神武又追击,度赤洪岭,破之。兆窜于 穷山,杀所乘马,自缢于树。神武收葬之。

兆勇于战斗,而无将领之能。荣虽奇其胆决,然每云:“兆不过将三千骑,多 则乱矣。”

兆弟智彪,节闵帝封为安定王。与兆俱走,神武禽之。后死于晋阳。

彦伯,荣从弟也。祖侯真,文成时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买珍,宣武时 武卫将军、华州刺史。

彦伯性和厚,永安中,为荣府长史。节闵帝潜嘿于龙花佛寺,彦伯敦喻往来, 尤有勤款。帝既立,尔硃兆以己不豫谋,大为忿恚,将攻世隆。诏令华山王鸷慰兆, 兆犹不释。世隆复令彦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还,帝宴彦伯于显阳殿。时侍中源 子恭、黄门郎窦瑗并侍坐。彦伯曰:“源侍中比为都督,与臣相持于河内。当尔之 时,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宁期同事陛下,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 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犹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谓有射钩之 心也。”遂令二人极醉而罢。后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于时炎旱,有劝彦伯解司 徒者,乃上表逊位,诏许之。俄除仪同三司、侍中,余如故。彦伯于兄弟之中,差 无过患。天光等败于韩陵,彦伯欲领兵屯河桥,世隆不从。及张劝等掩袭世隆,彦 伯时在禁直。长孙承业等启陈,神武义功既振,将除尔硃。节闵令舍人郭崇报彦伯 知,彦伯狼狈出走,为人所执。寻与世隆同斩于阊阖门外,县首于斛斯椿门树,传 于神武。先是洛中谣曰:“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觅真珠。”又曰:“头去项, 脚根齐,驱上树,不须梯。”至是并验。子敞。

敞字乾罗。彦伯之诛,敞小,随母养于宫中。年十二,敞自窦走至大街,见童 兒群戏,敞解所著绮罗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骑至,不识敞,便执绮衣兒。比究问 知非,会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见长孙氏媪,踞胡床坐,敞再拜求哀,长孙 氏愍之,藏于复壁之中。购之愈急,追且至,长孙氏资而遣之。遂诈为道士,变姓 名,隐嵩高山。略涉经史。数年间,人颇异之。尝独坐岩石下,泫然叹曰:“吾岂 终此乎!伍子胥独何人也?”乃奔长安。周文帝见而礼之,拜行台郎中、灵寿县伯。 保定中,迁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后为胶州刺史。迎长孙氏至其第,置于家, 厚资给之。隋文帝受禅,改封边城郡公。黔安蛮叛,命敞讨平之。师旋,拜金州总 管,政号严明,吏人惧之。后以年老乞骸骨,赐二马辂车归河内,卒于家。子最嗣。

仲远,彦伯弟也。明帝末年,尔硃荣兵威稍盛,诸有启谒,率多见从。而仲远 摹写荣书,又刻荣印,与尚书令吏,通为奸诈。造荣启表,请人为官,大得财货, 以资酒色。落魄无行业。及孝庄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徐 大行台。寻进督三徐诸军事。仲远上言:“窃见比来行台采募者,皆得权立中正, 在军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权济军要。若立第亦爽,关京之日,任有司裁夺”。 诏从之。于是随情补授,肆意聚敛。

尔硃荣死,仲远勒其部众,来向京师。节闵立,进爵彭城王,加大将军,又兼 尚书令,镇大梁。仲远遣使请准朝式,在军鸣驺。节闵帝览启,笑而许之。其肆情 如此。复进督东道诸军事、本将军、衮州刺史,余如故。仲远天性贪暴,心如峻壑。 大宗富族,诬之以反,没其家口,簿籍财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 此者不可胜数。诸将妇有美色者,莫不被其**。自荥阳以东,输税悉入其军,不 送京师。时天光控关右,仲远在大梁,兆据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专恣,权强莫 此。所在并以贪虐为事,于是四方解体。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远专恣尤剧,方 之彦伯、世隆,最为无礼。东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为患苦。后移屯东 郡,率众与度律等拒齐神武。尔硃兆领骑数千自晋阳来会。军次阳平,神武纵以间 说,仲远等迭相猜贰,狼狈遁走。中兴二年,复与天光等于韩陵战败,南走。寻乃 奔梁,死于江南。

世隆,字荣宗,仲远弟也。明帝末,兼直阁,加前将军。尔硃荣表请入朝,灵 太后恶之,令世隆诣晋阳慰喻荣。荣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来。 今遂住,便有内备,非计之善。”荣乃遣入。荣举兵南出,世隆遂走,会荣于上党。 建义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庄帝之立,世隆预其谋,封乐平郡公。元颢逼大梁,诏 为前将军、都督,镇武牢。颢既克荥阳,世隆惧而遁还,庄帝仓卒北巡。及车驾还 宫,除尚书左仆射,摄选。

庄帝之将图尔硃荣,每屏人言。世隆惧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曰:“天子 与侍中杨侃、黄门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还复自以此书与荣妻北乡郡公主, 并以呈荣,劝其不入。荣毁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世隆又劝其速发。 荣曰:“何忽忽?”皆不见从。

荣死,世隆奉荣妻,烧西阳门夜走。北次河桥,杀武卫将军奚毅,率众还战大 夏门外。及李苗烧绝河梁,世隆乃北遁。攻建州克之,尽杀人以肆其忿。至长子, 与度律等共推长广王晔为主。晔小名盆子,闻者皆以为事类赤眉。晔以世隆为尚书 令,封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会兆于河阳。兆既平京邑,让世隆曰:“叔 父在朝多时,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按剑嗔目,词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 然后得已,而深恨之。

时仲远亦自滑台入京。世隆与兄弟密谋,虑元晔母干豫朝政,伺其母卫氏出行, 遣数十骑如劫贼,于京巷杀之。公私惊愕,莫识所由。寻县榜,以千万钱募贼。百 姓知之,莫不丧气。寻又以晔疏远,欲推立节闵帝。而度律意在南阳王,乃曰: “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

初,世隆之为仆射,尚书文簿,在家省阅。性聪解,又畏荣,深自克勉,留心 几案,傍接宾客,遂有解了之名。荣死之后,无所顾惮。及为令,常使尚书郎宋游 道、邢昕在其宅听事,东西别座,受纳诉讼,称命施行。既总朝政,生杀自由,公 行淫泆,信任群小,随情与夺。又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贪虐。奸 谄蛆酷,多见信用;温良名士,罕豫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厌毒。世隆寻让太 傅。节闵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以世隆为之。赠其父买珍相国、录尚 书事、大司马。

及齐神武起义兵,仲远、度律等愚赣恃强,不以为虑,而世隆独深忧恐。及天 光等败于韩陵,世隆请赦天下,节闵不许。斛斯椿既据河桥,尽杀世隆党附,令行 台长孙承业诣阙奏状,掩执世隆及兄彦伯,俱斩之。

初,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俊握槊,忽闻局上詨然有声,一局子尽倒立,世隆 甚恶之。又曾昼寝,其妻奚氏忽见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惊,就视,而世隆寝如故。 既觉,谓妻曰:“向梦人断我头持去,意殊不适。”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 上省,西门不开。忽有河内太守田帖家奴,告省门亭长云:“今旦为令王借车牛一 乘,终日于洛滨游观。至晚,王还省,将车出东掖门,始觉车上无褥,请为记识。” 亭长以令仆不上,西门不开,无迹入者。此奴固陈不已,公文列诉。尚书都令史谢 远疑,谓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验。时都官郎中穆子容究之。奴言,初来时, 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迟,遣催车。车入,到省西门,王嫌牛小,系于关下 槐树,更将一青牛驾车。令王著白纱、高顶帽,短小、黑色,傧从皆裙襦袴褶,握 板,不似常时服章。遂遣一吏将奴送入省中?事东阁内,东厢第一屋中。其屋先常 闭。奴云,入此屋中有板床,床上无席,大有尘土,兼有甕米。奴拂床坐,兼画地 戏,甕中米亦握看之。子容与谢远看之,闭极久,全无开迹。及入,状皆符同。具 以此对世隆。世隆怅然,意以为恶。未几见诛。

世隆弟世承,庄帝时位侍中,领御史中尉。人才猥劣,备员而已。及元颢内逼, 世承守轘辕,为颢所禽。颢让而脔之。庄帝还宫,赠司徒。

世承弟弼,字辅伯,节闵帝时,封河间郡公。寻为青州刺史。韩陵之败,欲奔 梁,数日,与左右割臂为约。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今方同契 阔,宜当心沥血,示众以信。”弼从之。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披心。 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京师。

度律,荣从父弟也,鄙朴少言。庄帝初,封乐乡县伯。荣死,与世隆赴晋阳。 元晔之立,以度律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与尔硃兆入洛。兆迁晋阳, 留度律镇京师。节闵帝时,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太尉公,兼尚书令、东北道 行台,与仲远出拒义旗。齐神武间之,与尔硃兆遂相疑贰,自败而还。度律虽在军 戎,聚敛无厌,所经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闻度律败,遂恚愤发病。及至,母责之 曰:“汝荷国恩,无状而反,我何忍见他屠戮汝也!”言终而卒,时人怪异之。后 韩陵之败,斛斯椿先据河桥,遂西走氵垒波津,为人执送。椿囚之,送齐神武,斩 之都市。

天光,荣从祖兄子也。少勇决,荣特亲爱之,常预军戎谋。孝昌末,荣据并、 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明帝崩,荣向京师,委以后事。建义初,为 肆州刺史,封长安县公。荣将讨葛荣,留天光在州,镇其根本。谓曰:“我身不得 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永安中,与元天穆东破邢杲。元颢入洛,天光与天穆会 荣于河内。荣发后,并、肆不安,诏天光兼尚书仆射,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 并州事。天光至并州,部分约勒,所在宁辑。颢破,还京师,改封广宗郡公。

初,高平镇城人赫贵连恩等为逆,共推敕勤酋长胡琛为主,号高平王。遥臣沃 野镇贼帅破六韩忉夤。琛入据高平城,遣其大将万俟丑奴来寇泾州。琛后与莫折念 生交通,侮僈忉夤。遣使人费律如至高平,诱斩琛,为丑奴所并,与萧宝夤相拒于 安定。宝夤败还。建义元年夏,丑奴击宝夤于灵州,禽之,遂僭大号。时获西北贡 师子,因称神兽元年,置百官。

朝廷忧之,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 都督侯莫陈悦等讨丑奴。天光初行,唯有军士千人。时东雍赤水蜀贼断路,天光入 关击破之,简取壮健。至雍,又税人马,合得万疋。以军人寡少,停留未进。荣遣 责之,杖天光百下。荣复遣军士二千人赴天光。天光令贺拔岳率千骑先驱,至岐州, 禽其行台尉迟菩萨。丑奴弃岐州走还安定。天光发雍至岐,与岳合势,破丑奴,获 萧宝夤。于是泾、豳、二夏,北至灵州,及贼党结聚之类,并降。唯贼行台万俟道 洛不下,率众西依牵屯山,据险自守。荣责天光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百,诏削爵 为侯。天光与岳、悦等复向牵屯讨之,道洛战败,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 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便谓大事可图,乃自称皇帝,以道洛为大将军。天光乃入陇, 至庆云所居永洛城,破其东城。贼遂并趣西城。城中无水,众聚热渴。有人走降, 言庆云、道洛欲突出。天光恐失贼帅,乃遣谓庆云,可以早降,若水决,当听诸人 今夜共议。又谓曰:“相知须水,今为小退。”贼众安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 人多作木枪,各长七尺,至昏,布立人马,为防卫之势,又伏人枪中。其夜,庆云、 道洛果突出,至枪,马各伤倒。伏兵便起,同时禽获。贼穷,乞降而已。天光、岳、 悦等议悉阬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梁、鄯善咸来 款顺。诏复天光前官爵。

岳闻荣死,还泾州以待,天光亦下陇,与岳图入洛之策。既而庄帝进天光爵为 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硃兆已入京,天光乃轻骑向都,见世隆等,寻 便还雍。世隆等议废元晔,更举亲贤,遣告天光。天光与定策,立节闵帝。又加开 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北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禽之,送洛。 时费也头帅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于等据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齐神武起兵信 都,内怀忧恐,不暇他事。伊利等,但微遣备之而已。又除大司马。

时神武军既振,尔硃兆、仲远等并经败退。世隆累使徵天光,天光不从。后令 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无以能定,岂可坐看宗家之灭?”天光不得已,东下, 与仲远等败于韩陵。斛斯椿等先还,于河桥拒之,天光不得度,西北走,被执,与 度律并送于神武。神武送于洛,斩于都市。

尔硃专恣,分裂天下,各据一方,赏罚自出,而天光有定关西之功,差不酷暴, 比之兆与仲远,为不同矣。

论曰:魏自宣武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 以元叉权重,居官者肆其聚敛,乘势者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已有群飞之渐。 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倾覆之徵,于此至矣。尔硃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威, 属天下暴虐,人神怨愤。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功。及夫禽葛荣,诛元颢, 戮邢杲,揃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矣。而始则希觊 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沈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其所以得罪 人神者焉。至于末迹凶忍,地逼亦已除矣。而朝无谋难之宰,国乏折冲之将,遂使 余孽相纠,还成严敌。隆实指踪,兆为戎首,山河失险,庄帝幽崩。宗属分方,作 威跋扈,废帝立主,回天倒日;揃剥黎献,割裂神州,刑赏任心,征伐自己。天下 之命,县于数胡,丧乱弘多,遂至于此。岂非天将去之,始以共定;终于恶稔,以 至殄灭。抑亦魏纾其难,齐以驱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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