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姜氏自冷于冰雇车打发起身后,一路上行行止止,出店落店,多亏二鬼扶掖,无人看出破绽。姜氏系于冰早行说明,暗中有两个妥当人相帮。起初二鬼相帮时,眼里又看不见,不知是神是鬼,心上甚是害怕;过了两三天后,视为寻常。披霜带露,许多日子,方到了戍安县。入得城来,车夫沿路问“举人冷逢春住在何处?,就有人指引道:“从大街转西巷口,有一处高大瓦房,门外立着旗杆,还有金字牌匾,最是易寻的。”车夫将车儿赶到门外,欧阳氏先下车来,门上早有人问道:“是那里来的?”欧阳氏道:“是尊府太爷冷讳于冰打发来的,有要紧话说。”门上人道:“‘于冰’两个字,系我老主人的讳,你少待片刻,我去与你通报。”又道:“客人贵姓?也该说与我知道。”欧阳氏指着姜氏道:“那车中坐的便是我主人,姓朱,河南人。”门上人去不多时出来,说道:“请客人里边相会。”欧阳氏扶姜氏下车,走到二门前,见一少年主人,跟着四五个家人,迎接出来,向姜氏举手;姜氏从入了城,便心跳起来,此时又羞又愧,也只得举手还礼。到了厅上,揖让就坐。冷逢春问道:“老长兄可贵姓朱么?”姜氏道:“名文炜,河南虞城县人。”问逢春道:“老长兄尊姓?”欧阳氏连忙递眼色,姜氏脸就红了。逢春道:“弟姓冷,名逢春,这就是寒舍。敢问长兄在何处会见家父?”姜氏道:“是在河南店中相会,有书字在此。”逢春大喜。欧阳氏从怀中将书字取出,逢春接来,见字皮上写着:冷不华平安信,烦寄广平府成安县,面交小儿逢春收拆;背面写着年月日,河南虞城县封寄。逢春见是他父亲亲笔,喜欢得如获至宝,左右献上茶来。逢春道:“家父精神何如?”姜氏道:“极好。”逢春也顾不得吃茶,将茶杯递与家人,就将书字拆开细看,见上面写着前岁春间,藉遁法走去情由;下面就叙朱文炜前后原故;看到姜氏女换男装,带领家人是段诚妇人,逢春便将姜氏和欧阳氏上下各看了两眼,把一个姜氏羞得满面通红,真觉无地缝可入;欧阳氏虽然老作,也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逢春看到后来,着他母亲同他媳妇,早晚用心管待,饮食衣服处处留神;又言:他夫妻自有相会之日。字尾上面写着几句云游四海的话,并勉励子孙;又嘱咐逢春远嫌回避,使有男女之别。逢春看完,见姜氏羞惭过甚,坐立不安,也不好再相问答,吩咐家人们道:“你们都出去,一个不许在此伺候!照料车夫酒饭,并牲口草料,将客人的行李且搬在太太房内。”众家人俱皆退去,逢春向姜氏举手道:“弟失陪了!容禀知家母,再请台驾相见。”说罢,拿着书字,笑着入屏风后面去了。姜氏见厅内无人,向欧阳氏道:“这位就是冷先生的儿子?不想是个大家,若再问我几句,我实实的就羞死了。”欧阳氏道:“这叫个丑媳妇少不得要见公姑,既来投奔,尚有何说?我才见这位冷大爷,自看字后,一句话也不问,且吩咐家人们回避,倒还是个达世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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