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圭(371—409),字涉圭。南朝人又称其为拓跋开。史称北魏道武帝。鲜卑族拓跋部人。北魏王朝的创建者。

备尝辛苦的早年经历

拓跋圭生于东晋废帝司马奕太和六年(371)的七月。母亲贺氏,匈奴族贺兰部人。

祖父什翼犍是一个以西晋封号“代”为名目的庞大的拓跋部落联盟的首领。联盟力量一度相当强大,“北有沙漠,南据阴山,众数十万”。但到拓跋圭降生的时候,联盟却面临危机。什翼犍不断采取措施推进联盟向国家的转变,引起联盟内部旧贵族势力的不满。就在拓跋圭出生前的几个月,什翼犍刚刚平息一场内乱。刺杀什翼犍的凶手长孙斤虽然被擒杀,拓跋圭的父亲拓跋实却也在格斗中受伤丧生。此外,什翼犍还受到外敌的严重威胁。拓跋部的西方,在黄河西部的朔方一带有一支原为匈奴种的铁弗部落,骠悍凶猛。它对拓跋部频繁骚扰,是拓跋部的宿敌。三十年前,铁弗部被什翼犍击败,曾加入联盟,后转而依附苻坚的前秦。强大的前秦一直企图扫平代北地区。在370年灭掉前燕后,前秦的统治区域由黄河中上游扩展到中下游地区,拓跋代完全暴露在苻秦的兵刃面前。

376年十月,前秦在陷益州,灭前凉后,兵不留行,以刘卫辰为向导分兵几路大举入侵拓跋部。十一月,秦、代两军在石子岭决战,代人大败。之后秦军又迫降独孤部首领刘库仁的十万骑兵。什翼犍逃遁到阴山一带,原来附属于拓跋部的高车人反戈一击,大肆抄掠。联盟残部无法刍牧,遂分崩离析。动乱中,什翼犍被儿子实君杀死①。拓跋代灭亡。拓跋圭随母亲贺氏逃至贺兰部避难。这一年,拓跋圭六岁。

苻坚吞并拓跋部后,将他们分散安置在云中、定襄、雁门、五原四郡,“立尉、监行事,官僚领押,课之治业营生,三五取丁,优复三年无租税。其渠帅岁终令朝献,出入行来为之制限。”苻坚把什翼犍原控制的区域一分为二,“自河以西属之(刘)卫辰,自河以东属之刘库仁”。

独孤部原为匈奴人的一支,因与拓跋部世代相婚,关系很深,是拓跋联盟的重要成员。代亡后,独孤部和铁弗部互相争夺。刘库仁终于击败刘卫辰,“追至阴山西北千余里,获其妻子,尽收其众”。这样,在什翼犍之后独孤部成为代北控制区域最大,力量最强的部族。为了寻求庇护,拓跋圭的母亲又带着他由贺兰部来到独孤部,依附刘库仁。

六年后,也就是383年,形势发生重要变化。淝水一役,苻坚被东晋战败。前秦政权土崩瓦解。臣附于秦的各派势力纷纷举兵反叛。不久,苻坚被羌人姚苌杀死。北部中国重新陷于分裂,出现了不相宾属彼此攻杀的许多割据政权。

385年,拓跋圭寄居的独孤部发生内乱。刘库仁的儿子刘显杀死独孤部的新首领刘眷。两年前,刘库仁因支持苻坚被属下杀害,首领席位由其弟刘眷继承。刘显杀死叔父后统领独孤部。他雄心勃勃,欲称雄代北。刘显把寄居在这里的什翼犍之孙拓跋圭看成是最大的隐患。

在一次公事活动中,十五岁的拓跋圭险遭刘显的暗算。由于暗杀计划被人泄露,拓跋圭及时离去,才保住性命。当夜,拓跋圭在什翼犍旧属的护卫之下逃到贺兰部。

贺兰部活动在拓跋部的北方,原也是什翼犍联盟的成员。代亡后,首领贺讷同刘库仁、刘卫辰一样接受苻坚的封号,臣属于前秦。苻坚的垮台,给贺兰部发展造成机会,贺兰部逐渐成为这一区域势力仅次于独孤部的大部族。

不久,原什翼犍联盟的许多部族首领陆续汇集到贺兰部,很多人是背叛刘显投奔而来的。拓跋圭的舅父贺讷听从他们的劝告,决定支持重建联盟和推举拓跋圭为联盟首领。386 年正月,参加联盟的各部落南下,在牛川(今内蒙呼市东南)召开大会,拓跋圭被推立为代王。新建的联盟主要由三部分人组成:所谓“宗室八姓”是联盟的核心。这八姓是拓跋邻时形成的拓跋氏和它的七个血缘部族;其次是宗室八姓以外的其他部族,力量比较强的有贺兰部、丘穆陵部等;第三是一些汉人,其中张衮、许谦等人较有影响。拓跋圭即位仪式带有浓厚的氏族贵族民主制的风尚。宗室八姓的其他七族的首领用黑毡蒙头同拓跋圭一起西向拜天。这表明在拓跋圭即位之初,联盟的权力是多元的,代王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拓跋圭仿照汉人改元的习惯,把这一年称做登国元年。重建的联盟设置的机构基本承袭什翼犍时期的体制。比较重要的职务是管理联盟日常事务的四部大人和管理来附的外族人口的南北二部大人。

羽翼渐丰

登国元年四月,拓跋圭放弃原来西晋的封号,改称魏王。七月,建都盛乐。

八月,拓跋圭的首领地位遇到严重的挑战。刘显拥立窟咄和拓跋圭争夺王位。窟咄是什翼犍的少子。代亡后,苻坚迁之于长安。淝水战后,长安变乱。窟咄随慕容永东迁,慕容永封窟咄为新兴太守。是时,刘显处境困难。为防备拓跋圭偷袭,他已将部族从善无(山西右玉县)撤到马邑(朔县)。刘显企图抬出窟咄,一举粉碎拓跋圭。

窟咄带领着一部分独孤部人马进犯拓跋魏的南境。窟咄的出现,引起联盟内部骚动。莫那娄族首领莫题送箭给窟咄表示效忠。勿忸于族首领于桓与部人策划活捉拓跋圭以应窟咄。为了最终消灭窟咄,拓跋圭在安定了内部之后,带领联盟各部穿越阴山,迂回到贺兰部那里,避免与来势汹汹的独孤部人马立即交锋。同时他命人去后燕请求救援。

后燕是淝水战后鲜卑慕容部人建立的政权。这时统治的区域主要是幽、冀、平三州,其都城设在中山(今定县)。386 年,后燕国主慕容垂称帝。在拓跋圭和窟咄的角逐中,慕容垂坚决支持拓跋圭。第一、拓跋圭与慕容垂有亲缘关系(拓跋圭的祖母即是慕容垂的姑母),感情上比较亲近些。第二、窟咄是依附西燕的。西燕国主慕容永是原前燕王的支属。慕容永占据长子后,无意东归,下令诛杀慕容垂弟兄子孙,称帝改元建立政权,与后燕遂为雠仇敌国。

慕容垂派其子慕容麟统帅步骑六千余人援助拓跋圭。由于燕魏的通道已被独孤部封锁,拓跋部得不到救兵的消息。贺讷的弟弟贺染干勾结窟咄,率领一部分族人从北方攻击拓跋部。在南北夹击之下,联盟各部惊骇不定。北部大人叔孙普洛与一部分乌桓人亡奔铁弗部。慕容麟闻讯,急忙派人冒险赶到联盟报信,各部人心才安定下来。

十月,拓跋圭从弩山返师牛川。他和慕容麟分兵合击驻扎在高柳(今阳高)的窟咄。双方在高柳激战,高柳一役改变了拓跋圭的被动局面,窟咄几乎全军覆没。窟咄逃到铁弗部,被刘卫辰杀死。

窟咄的失败造成独孤部内讧,刘显同几个兄弟发生火并。拓跋圭听从谋主张兗的意见,乘独孤部内乱,联合燕军,准备彻底击溃刘显。

登国二年(387)七月,刘显抢走了铁弗部献给慕容垂的大批良马。慕容垂大怒,派慕容楷、慕容麟二支大军进击刘显。独孤部在马邑被燕魏联军打得大败,向南溃散到弥泽,又为重兵包围。刘显丢下部众,西奔慕容永。独孤部部众悉为魏燕所获,各类牲畜数万头也尽归联军。

击破窟咄和刘显,对于拓跋圭来说是决定命运的两次战争。首先,这使得新建的联盟避免了覆亡的危险。从此,拓跋圭不但在云中站稳了脚根,而且将活动范围向南推进到了雁门、代郡一带。其次,两次战争都虏获大量人口、牲畜和财物。拓跋圭实行按战功分赏战利品的制度,促进了联盟各部畜牧业和奴隶制因素的发展,有效地抵御了联盟组织内部的离心势力。战争加强了维护王权的力量,拓跋圭的个人权力得到了巩固。

从登国三年(388)到登国九年(394),拓跋部落联盟逐渐形成一个坚强的好战集团。六年间,它不停顿地向四周各部落进行战争,先后征服或者击溃了阿拉木伦河一带的鲜卑宇文种的库莫奚部、嫩江流域的解如部、漠北的高车诸部、意辛山以北的叱突邻部、纥奚部、西方的柔然、西南的铁弗以及毗邻的贺兰部①等等。这些征服战争为拓跋圭将来进击中原提供了物质基础和人力资源,也减少了他的后顾之忧。登国六年(391)打散铁弗部是上述战争中最著名的一次。

刘卫辰被刘库仁击败,一直蛰伏朔方代来城(又名悦跋城)。刘库仁死后,铁弗部力量逐渐恢复发展起来,士马强盛,“控弦之士三万八千”。刘卫辰先后接受西燕和后秦的官爵、封号,又向后燕献马求好。登国六年冬,刘卫辰命其子直子鞮率众八九万由南部攻击拓跋魏。拓跋圭猝不及防,为其所围,身边只有五六千人。他临危不惧,以兵车为方营,并战并前,反败为胜,终于在铁歧山大破直力鞮。直力鞮单骑遁走。拓跋圭乘胜追击,自五原金津南渡黄河,径入代来城,铁弗部奔溃四散。刘卫辰仓皇出走,为部下杀死。拓跋圭籍其珍宝畜产,获名马三十余万匹,牛羊四百余万头,分赏诸部首领。刘卫辰的子弟之中,只有第三子勃勃逃走,其余宗党五千余人皆被拓跋圭擒拿诛杀。这一战后,黄河中上游的河套地带也置于拓跋魏的控制之下。

拓跋联盟的主要生产方式是畜牧业。受汉人影响,登国元年拓跋珪开始在盛乐息众课农。登国九年(394),他命令拓跋仪带领一部分部众从五原到稒杨塞外进行农业生产。

魏燕交恶

随着拓跋部的迅速强大,魏和后燕的联盟开始出现裂痕,并日益扩大。登国十年(395),双方矛盾激化,终以兵戎相见。

魏燕冲突大约始于登国六年(391)。慕容垂曾多次投入兵力援救拓跋圭。后燕的援军确实对魏的帮助极大,但援魏战争也给后燕自身带来巨大的好处。击败刘显,慕容麟攫取了绝大部分的虏获物,还强徙八千余落于燕都中山。慕容垂以征服者的资格立刘显弟刘可泥为乌桓王统领独孤部余众。以后后燕不请自到,多次介入拓跋魏对四周部落的战争。这些行动引起了拓跋圭与日俱增的反感。登国六年六月,慕容麟在赤城打败贺兰部,擒获贺讷,降其部众数万。拓跋圭引兵救授贺讷,燕魏战争一触即发。慕容垂考虑到战马来源于代北,不愿马上同拓跋圭闹翻,遂归还贺讷部众。慕容垂扣留出使中山的拓跋圭之弟拓跋觚为人质,向魏索求战马,遭到拒绝,魏、燕绝交。拓跋圭转而遣使通好于慕容永。

登国六年的魏燕绝交尚未导致双方的战争。原因是各自的后方都不安定。当时后燕还有两个宿敌未灭,一是翟魏,一是西燕。翟魏是丁零人在黄河南岸滑台建立的政权,它以河为固,“反复三国(东晋、后燕,西燕)之间”,经常骚扰进攻后燕的南部边疆。392 年慕容垂分兵二路渡过黄河,灭掉翟魏。之后,慕容垂立即调集兵力准备进击西燕。393年十一月,慕容垂三路大军集中在太行山东麓,破台壁,取晋阳,围长子,势若击卵。次年五月,长子城陷,杀慕容永,亡西燕。至此,西燕所统的上党八郡和翟魏控制的东平四郡尽归于后燕。与此同时,拓跋圭也在全力巩固后方。 393年三月,魏军西渡苦水,大破侯吕邻部。七月,南攻收容铁弗勃勃的薛干部。次年十月,拓跋圭命人逐杀从云中西走的柔然部落。这些西部柔然是前几年被强徙到云中来的。被逐杀的柔然人只有万余人逃到漠北。拓跋魏成为塞北唯一强大的势力。

登国十年(395)五月,慕容垂以太子慕容宝为伐魏主帅,命慕容农、慕容麟率众八万为主力,自五原郡袭击拓跋圭。慕容德、慕容绍各将步骑一万八千余众殿后。后燕将士自恃势众力强,非常骄横轻敌。拓跋圭听从张衮的意见,悉徙部落畜产西渡黄河,避开敌军的锋芒。后燕军队轻而易举地攻占了五原,将在这一带垦荒植田的拓跋别部三万余家俘获。燕军到达黄河岸边,建造船只准备渡水。隔岸相望的拓跋圭沿河构筑了许多台告津,重兵把守,警惕防卫。他一面派人去后秦姚兴那里寻求救兵,一面调兵遣将。命令拓跋虔率骑五万东去,绝断燕军左路;又令拓跋仪率骑五万屯守朔方,以承燕军后路;拓跋遵率骑七万堵截燕军南去的归路。

九月,燕军的渡船造好,慕容宝率军渡河。船至中游,忽然暴风骤起,燕军船队大乱。数十只船被风吹到对岸,为魏军所俘。燕军渡河不成,反而损失三百余人。这时,阵中又传出了慕容垂病死的消息,燕军人心浮动。原来慕容宝发兵之时,慕容垂身染重疴。拓跋圭切断了去中山的道路,传递消息的后燕使者尽数为魏军抓获,慕容宝已好久不知其父病情。拓跋圭强迫燕使喊叫慕容垂已死的消息,慕容宝信以为真。他与慕容麟因争夺皇位,互相猜忌,无心恋战。冬十月,慕容宝下令烧船撤军。拓跋圭乘黄河封冻,引兵济河,抛下辎重,选取精锐二万余骑穷追不舍。

十一月间,燕军行至参合陂(今山西大同东),营于陂东。魏军晨夜兼行,暮至陂西。拓跋圭连夜部分诸将,掩袭燕营。燕军忽遭惊扰,大乱。人马相腾蹑,压溺而死的有近万人。埋伏在附近的拓跋遵闻讯赶来在前阻截。前后夹攻,燕军胆丧,四五万人全部放下武器,敛手就擒。随慕容宝等人突围出去的燕军不过几千人。拓跋圭听信部将王建的主张只从燕军中选挑了一些有才能的汉人如贾闰、晁崇等,其余的俘虏尽数坑杀。参合陂一仗,改变了燕魏力量对比。燕军精锐损失大半。魏军获得“兵甲粮货以巨万计”。但是拓跋圭滥杀降俘的严重失策给他以后进取中原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十二月,慕容宝回到中山,耻于参合陂之败,请求父亲再度发兵击魏。慕容垂命令慕容隆的平州龙城兵和慕容盛的蓟州兵会集中山,期以明年雪耻复仇。次年正月,精锐的龙城兵开入中山,燕人士气大振。蓟州兵也陆续会齐。三月,慕容垂命慕容德留守中山,带病亲率大军,秘密出发。经天门,逾恒岭,凿山通路,出魏不意直指云中。时拓跋圭东巡善无北陂,平城守城拓跋虔麻痹大意,素无设防。燕军先锋猝至,拓跋虔仓促应战,败死。燕人陷平城,尽收守城部落三万余家。拓跋圭震动,一时不知所适。慕容垂大军进师平城,路过参合陂,见路边积骸如山,将士皆恸哭号啕,声震山谷。慕容垂惭愤呕血,由是发疾。燕军驻在平城西北三十里,不能行动。慕容垂病势日益沉重,被迫退师中山。四月,燕军至上谷沮阳(今河北怀来),慕容垂病死。慕容宝即位。

据有中原

燕军退师后,拓跋圭旋即光复平城。得知燕国易主,他决计进击中原。六月,拓跋圭派王建取广宁,杀太守独孤部首领刘可泥,徙其部落于平城。同月,魏军取燕郡上谷。七月,拓跋圭改元皇始。八月,他以李栗将骑五万为前驱,亲勒四十余万大军南出马邑,逾于句注,进军并州。别遣将军封真等从东道出军都,袭燕幽州。燕并州刺史慕容农战败后逃回中山,并州遂为魏有。十月,魏军出井陉,至真定,拔常山。一时魏军气盛,所向披靡。后燕守宰或捐城奔窜,或稽颡军门,自常山以东皆附于魏。中原地区只有中山、邺、信都三座孤城还在后燕手中。

十一月,拓跋圭命拓跋仪攻邺,王建、李栗攻信都,并亲自引骑围中山。守中山城的是后燕名将慕容隆。他坚守不出,拓跋圭急攻则伤士,久守又费粮,几十万大军顿于坚城之下,无可奈何。在这一段时间里,各个战场的魏军战况不佳。袭幽州的军队攻蓟城不胜已退守渔阳。王建等攻信都六十余日未下,伤亡惨重。围攻邺城的魏军反而被慕容德击破。魏军苦战不胜,有以下三个原因:

第一,拓跋魏内部不够稳定。南下的魏军有很多是新被拓跋部征服的部族,他们对为拓跋魏作战,不感兴趣,有的尚存贰心。如别部大人没根阵中反水,带领亲兵数万降燕,又夜袭魏营直至中帐,连拓跋圭本人也几乎被他杀死。不久,没根兄子丑提又率所部族众还云中作乱。柏肆之役,拓跋圭一度失利,魏境流言四起,贺兰部帅附力眷,纥突邻部帅匿尼物,纥奚部帅比根等聚部阴馆造反。另外联盟内部也不甚协调。邺城之败是主将拓跋仪与贺兰部帅贺赖卢内讧酿成。拓跋圭族弟拓跋顺留守云中,闻魏军败讯,欲自立为主。内部斗争牵制了拓跋圭的很多精力和兵力。

第二,后燕的军队虽然减少太半又屡遭重创,但仍然保存了一定的实力。慕容宝据守中山,栢肆一役尚可调发步卒十二万,骑三万七千。慕容宝又以珍宝宫人招募郡县,扩充新军,仅中山一地就募兵万余人。特别是幽州兵,平州龙城兵,兵精甲坚,没有受过重大的打击。

第三,参合陂诛杀降卒引起了后燕地区人民,尤其是鲜卑慕容部人对拓跋魏的极端仇恨。魏兵每到一地,燕民深沟高垒,清野对抗。被围之城,将士泣血踊跃,奋战不降。慕容宝弃中山而走,“中山城内无定主,民恐魏兵乘之,男女结盟,人自为战”。拓跋圭临城劝降,得到的回答是:“恐复如参合之众,故苟延旬月之命耳。”

挫折教训了拓跋圭,迫使他修正错误的政策,从而逐步扭转了困局。首先,他深悔参合之诛,极力抚慰新附。他黜免一些杀戮过多的首领,“刺史、太守、尚书郎已下悉用文人”,下令魏军上下“军之所行,不得伤民桑枣”。其次,他大量收纳和启用汉族地主阶级的杰出人物参与军政要务,以适应中原地区的新形势。史言他“留心慰纳,诸士大夫诣军门者,无少长,皆引入赐见,存问周悉,人得自尽,苟有微能,咸蒙叙用。”比较突出的是,他任用了北方著名的士族领袖崔宏。崔宏与张衮对掌机要,创立制度。崔逞为尚书,录三十六曹。屈遵为中书令,出纳号令,兼总文诰。在这些汉族地主阶级政治家的帮助下,拓跋魏加快了由联盟向国家的转变步伐。它制定了能够与先进的封建经济相适应的各种政策,其中包括保留了中原地区原有的租税赋役制度。不久,魏军感染时疫,粮草又供应不足,饥疫并臻,人马牛多死。联盟的许多首领咸言北归。拓跋圭表示:“四海之人,皆可与为国,在吾所以抚之耳!何恤乎无民?”这些人不敢复言归事。这说明随着政策的变化,他个人的权力进一步强化,联盟内的离心力量相应减弱,对于统治中原地区他已充满了信心。第三,拓跋圭改变战略布局,重新配备了兵力。皇始二年(397)正月下旬,他撤军中山,集中力量先取信都。拓跋圭自攻信都,只三日,燕守将慕容凤支持不住,弃城奔走,信都遂降。

拓跋圭取信都后,旋即回师中山。在曲阳柏肆,魏军被后燕夜袭大营,吃了一亏。但很快拓跋圭便镇定下来,在营外鸣鼓收兵,选择时机纵骑冲击,反败为胜。第二天,慕容宝丢弃大军奔还中山。当时,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燕军被风雪冻死者相枕于路。拓跋圭俘获大批燕军将士,收得兵器数十万件。三月,慕容宝向魏求和,请以常山以西属魏,中山以东归燕,并答应送还拓跋觚。不久慕容宝悔约,拓跋圭重新用大兵包围中山城。

后燕统治集团矛盾重重,突出的问题是兄弟争位。慕容麟拥有重兵为慕容宝所嫉。慕容麟素轻慕容宝昏庸无能,时欲取而代之。魏军围城的当夜,慕容麟图谋杀兄自立,事发,出奔西山。慕容宝害怕他先据龙城,遂带着妻子及兄弟宗族数千骑弃城北走。魏军追至范阳,不及而还。中山城内拥立慕容详为主,仍扼守不降。拓跋圭把拓跋仪从邺城前线调来负责粮运,继续围城。不久,慕容麟返回中山,杀慕容详自立。九月,中山城粮绝。慕容麟率三万人去新市找粮,与拓跋圭在义台坞会战,魏军大获全胜,斩杀九千余人。慕容麟单骑逃至邺城,被慕容德杀死。中山城无主,守将张骧、李沈等献城投降,随之而降的各级官吏士卒二万多人。经过一年多的反复较量,拓跋圭终于攻占了燕都中山城。守邺的慕容德得知中山失陷,次年正月弃邺,南下滑台阻河拒守。这样,原属后燕的黄河以北的广大的关东地区遂归魏有。

由联盟转变成国家

拓跋联盟进入汉族长期聚居的中原地区,受到先进的封建经济、文化的强烈冲击,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产生急剧的变化。天兴元年(398),二十八岁的拓跋圭最终完成了拓跋国家的建立。

平定中原后,拓跋圭下令“离散部落,分土定居,不听迁徙”。拓跋氏族部落组织的解体在什翼犍死后已经开始,拓跋圭重建联盟也曾“散诸部落”,但大规模地瓦解部落组织,用地域性的国家组织代替血缘关系,还是在平燕以后。拓跋圭强迫部落大人和普通的氏族成员脱离统领关系,要求原来的“君长大人皆同编户”。贺兰部首领贺讷是拓跋圭的舅父,这次也被解除了对部众的统领权力。

拓跋圭建立国家的第二个标志是公共权力的设立,这种公共权力已成为阶级压迫的工具。拓跋圭模仿汉族统治者的传统形式建立了一整套政权机构。天兴元年六月,拓跋圭议定国号为“魏”,历史上称之为北魏。七月,从盛乐迁都平城,“始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八月,“正封畿,制郊甸,端径术,标道里,平五权,较五量,定五度”。十一月,又命令“尚书吏部郎中邓渊典官制,立爵品,定律吕,协音乐;仪曹郎中董谧撰郊庙、社稷、朝觐、飨宴之仪;三公郎中王德定律令、申科禁;太史令晁崇造浑仪,考天象;吏部尚书崔玄伯(宏)总而裁之。”十二月,他正式称帝,改元。在此之前,他还设置了刺史、太守、令长等外职官员。并在中原地区设立了八个军府,在北方边境设立了镇戍,区分了中军和外军,当时北魏“中军精骑十有余万,外军无数”。

第三,“国家存在的经济体现就是捐税”。根据中原和代北的不同特点,拓跋圭规定了相应的租税赋役制度。天兴元年正月,他重申维持旧燕旧土的租赋制度。在平城及其周围设置八部帅,其职责是对分土定居的氏族成员 “劝课农桑,量校收入,以为殿最”。同年,拓跋圭从中原地区迁徙大量被征服的人口到京城,“诏给内徙新民耕田,计口授田”。封建主义生产关系在代北地区有了发展,国家按比例对定居从事农业劳动的国人和徙民考课,为北魏政权的存在提供了物质保障。

拓跋圭所建立的国家虽然带有一定程度的奴隶制特点,但决定其社会性质的因素基本上是属于封建制的,只不过尚未成熟而已。

北魏政权是中国历史上较早的一个由少数民族建立的,统治地位比较稳定的,统治时期比较长的封建王朝。它最终结束了十六国时期的长期混战、分裂的局面,统一了北部中国。它促进了各进入中原地区的少数民族和汉族人民的融合,使南北政权的对立逐步丧失了民族矛盾的色彩,为以后全国的统一提供了重要的社会条件。

需要指出的是,拓跋圭所建立的封建国家还是很不健全的,带有很大的原始性和过渡性。南朝人称北魏政权是“胡风国俗,杂相揉乱”。《魏书·礼志》也承认“虽参采古式,多违旧章”。这种浓重的氏族残余,首先表现在官制上。部落联盟时期,联盟的最高权力机构是诸部大人议事。诸部大人议事有个常设机构负责处理联盟的日常事务,它最早叫做四部大人。拓跋圭建国后,这个机构被扩大为八部大夫,并比附汉人官制“以拟八座”。他们执掌朝柄,权极重。天兴二年(399),拓跋圭“分尚书三十六曹及外署,凡置三百六十曹,令八部大夫主之”。管理诸方杂人的机构”因而不改,南北犹置大人,对治二部”。北魏的刺史、太守、令长皆置三人,“宗室一人,异姓二人,比古之上中下三大夫”。这种多元政体都是军事民主制度在国家机构中的遗留。另外氏族残余还表现在兵制上。北魏初期的兵带有部落兵的特征,一道离散部落的命令很难割断血缘的纽带,将领和士兵之间不仅是统属关系,而且有亲缘关系。部落首领在军队中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影响。

上述特点使得旧部落贵族在北魏初期的国家政权中保持着重要的势力。这种势力是拓跋圭强化皇权的严重障碍。因而,拓跋圭同他们之中的某些人关系相当紧张。但另一方面,拓跋圭的建国是通过对周围各族和中原汉族的征服战争实现的。在压迫被征服民族的问题上,拓跋鲜卑上层分子之间态度完全一致。因而,部落贵族们又是拓跋圭对外开疆拓地,对内实行统治的中坚。这使得拓跋圭陷于极度的矛盾之中。

同时,拓跋圭还有一个矛盾不能解决,这就是如何对待汉族地主阶级的问题。野蛮落后的拓跋族统治者对于封建的典章文物制度毫无所知,如果不依靠富于政治统治经验的汉族地主阶级上层人物的帮助,拓跋圭既不能建立和完善他的国家,更不能在中原地区长治长安。但当时拓跋鲜卑统治者和汉族上层分子合流伊始,猜忌心理和敌对情绪尚未完全排除。拓跋圭在任用汉族士人的时候,常常表现出疑虑和戒备。

创立强大的北魏帝国,完成拓跋部落联盟向国家的转变,这是拓跋圭一生中最杰出的成就,也是他一生事业的顶点。此后,他越来越为无法解脱的矛盾所缠绕,显得步履艰难了。

举步维艰的暮年生涯

天兴二年(399)正月,拓跋圭分命诸将北袭高车。拓跋仪率三军从东道出长川。乐真率七军从西道出牛川,拓跋圭本人亲率大军从中道自駮髯河向西北。二月,三路大军会同,大破高车三十余部,获取了大批牲畜、人口。

七月,拓跋圭与一大批汉族官僚发生冲突。起因是拓跋圭认为东晋雍州刺史郗恢的来信对他不恭,命令张兗、崔逞写信侮辱东晋皇帝,而张、崔二人没有完全遂从他的意愿。恰巧这年,拓跋圭委任的汉族官吏中山太守仇儒、清河太守傅世聚众反魏,张兗荐举的河间太守卢溥接受龙城后燕残余政权的爵命,占据渔阳数郡,攻杀了魏幽州刺史封沓干。崔逞留在冀州的妻子和四个儿子也南奔慕容德去了。这些事大大激怒了拓跋圭,加上崔逞平素对他态度侮慢,于是便下令诛杀崔逞,废黜张兗、封懿等人。

但不久,拓跋圭发现给他造成最大威胁的并不是汉族官僚,而是那些拥有重兵、执掌权柄的部落贵族。

天兴三年(400),拓跋圭接受一个叫公孙表的人上的韩非书,开始加强君权,以法制统御臣下。拓跋圭借口将军李栗对他舒放下肃,咳唾任情,下令处死。诛杀李栗,举朝震动。拓跋圭趁势下诏警告“不义而求非望者”,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徒丧其保家之道,而伏刀锯之诛”。第二天,他又下诏诫告群臣不许贪名争位。但不久仍然发生了拓跋仪勾结穆崇谋杀他的政变活动。拓跋仪是拓跋圭的同祖弟。立穆陵部首领穆崇是早年护卫拓跋圭逃离独孤部的旧属。二人追随拓跋圭东征西讨,屡立大功。中山平,拓跋仪以丞相入辅。他们合谋在皇宫周围埋伏武士伺机杀掉拓跋圭,以夺取皇位。阴谋被人告发,拓跋圭考虑两人持有军权,党羽甚重,如予追究,牵引太多,不好收场。而这时西部战事已起,用人之际,不宜大兴杀戮,所以暂时没有惩办他们。

拓跋圭消灭刘卫辰时,刘卫辰的少子勃勃亡奔薛干部。不久,勃勃又转依没弈干。西秦国主姚兴封他为安远将军,使其助没弈干镇高平。并把义城、朔方杂夷及铁弗余众三万人归其统领。铁弗勃勃势力逐渐发展起来,成为北魏西部边害。天兴四年(401)十二月,拓跋圭派拓跋遵、和跋率领五万军队袭击高平。次年正月,没弈干放弃高平与勃勃跑到上邦。魏军很快占领高平,将其民徙往平城。同时,拓跋圭派遣的由和突统帅的另一支军队也击溃了黜弗、素古延等部。黜弗等都是西秦的附庸,由是秦、魏两国交恶。拓跋圭命令邻秦的并州诸郡在乾壁积谷,防备西秦的进犯。五月,西秦国主姚兴命令姚平、狄伯支等人率步骑四万人攻击北魏,姚兴统兵殿后。经过二个月的战斗,秦军占领乾壁。拓跋圭闻讯,命拓跋顺等人为前锋,亲自带领大军赶来救授。很快,魏军在柴壁将攻魏的秦军团团围住。不久,拓跋圭分兵在蒙坑将救援的秦军击溃。柴壁的秦军粮竭矢尽,突围不成,统帅姚平赴水而死。于是,二万秦军敛手就擒。姚兴遣使求和,拓跋圭不许,乘胜进攻蒲陂。因为遇到与秦交好的柔然前来骚扰,拓跋圭才怏怏撤兵而去。柴壁之战是北魏建国后最大的一次战争。

天兴六年(403),北魏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重新激化。拓跋圭削除了曾在柏肆之役图谋自立的拓跋顺的职务。同年,他以“好修虚誉”的罪名处死将军和跋,并诛灭他的全家。次年,拓跋圭设立候官,以刺探臣下的活动。天赐四年(407),他以“醉乱失礼”的名目斩杀战功赫赫的拓跋遵。借助候官的告发,他又捕杀了将军庾岳。宿有积怨的莫题也被拓跋圭嘲弄后族灭。天赐年间,拓跋圭与部落贵族的争杀白炽化。恐惧、不安和过度的紧张使得拓跋圭精神变态。他常常几夜不睡,几天不吃,自言自语。他迷信道士,喜食道士为其煮炼的仙丹。药物中毒更使他性情躁扰,忿怒无常。他认为所有的臣子都不可相信,找一个借口就将怀疑的对象杀掉。他猜疑心重,发现这个人脸色紧张,那个人呼吸不对;这个人走路姿势异常,那个人言语对答失措,便亲手砍死,然后将尸体陈列在宫殿的前面示众。拓跋圭的反常行为引起朝内人心惶惶,许多并无野心的官吏害怕被杀,也不敢接近他。拓跋圭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北魏政局,岌岌可危。

天赐六年(409),在穆崇死后感到势单力孤的拓跋仪单骑逃遁。拓跋圭命人追捕,很快将这个夺位的劲敌消灭。之后,拓跋圭又借口这年“天文多变”,准备杀死与拓跋仪有牵连的诸王子弟三十余人。

这一年十月的一天,拓跋圭准备将妃子贺氏处死。贺氏秘密通信给儿子拓跋绍,要他来救。深夜,拓跋绍带领着私人卫队,由宦官引路跳越宫墙闯入拓跋圭的卧室。睡梦中的拓跋圭惊醒,没有找到自卫的武器,便被儿子拓跋绍乱刀砍死。拓跋圭终年只有三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