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家世

吕公著(1018—1089),字晦叔,寿州(今安徽凤台)人。出身仕宦世家。先祖吕龟图在仁宗朝为翰林学士,后擢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从祖吕蒙正(944—1011),历事真宗、仁宗朝宰辅,三次拜相。祖父吕蒙亨,有政声,官至大理寺丞。父亲吕夷简(979—1044),字坦夫。真宗朝知滨州任上,在宽民力、发展农业诸方面,有政绩。仁宗朝拜相,在稳定统治方面的所作所为,值得称道。“自仁宗初立,太后临朝十余年,天下晏然,夷简之力为多”。他与另一位相臣张士逊,皆以“儒学起家,列位辅弼。仁宗之世,天下承平,因时制宜,济以宽猛,相臣预有力焉”。兄弟公绰、公弼、公孺等皆为朝中要臣。吕公弼(1007—1073),英宗朝拜为枢密副使,神宗朝拜枢密使。吕公著出生在一个有影响的仕宦世家,“吕氏更执国政,三世四人,世家之盛,则未之有也”。

吕公著自幼受到传统的教育,他酷爱读书,以至废寝忘食。父亲吕夷简目睹儿子如此好学,感慨地说:“他日必为公辅。”他以恩荫补奉礼郎,庆历年间登进士第,召试馆职,不就。后为颍州通判,时欧阳修知颍州,很器重比他小11岁的吕公著,结为讲学之友。欧阳修推荐王安石、吕公著两人为谏官,称公著是夷简之子,“器识深远,沉静寡言,富贵不染其心,利害不移其守”。又说吕公著“心乐闲退,淡于世事,然所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者也”。欧阳修出使契丹,契丹主问及中国有学行之士,欧阳修第一个提到的是吕公著。这件事可以考定当在至和二年至嘉祐元年。仁宗对吕公著的恬退精神很是称赞,吕公著先是除崇文院检讨、同判太常寺,后改天章阁待制兼侍读。嘉祐八年(1063),仁宗去世,英宗继位。吕公著于迩英阁为英宗讲《论语》,论说君王要“返身修德”。吕公著善于讲经议论,言简意赅。后来司马光回忆说:“每闻晦叔讲,便觉己语为烦。”

涑水同调

《宋元学案》把吕公著看作是庐陵(欧阳修)的讲友,又是涑水(司马光)的同调,在整体上把握住了吕公著的特点。

英宗即位后,吕公著为侍读,加龙图阁直学士,在政治上与司马光相为呼应。英宗要追崇生父濮王,吕公著与司马光、吕晦等观点不同于欧阳修,以为不能对濮王称亲,称皇考。英宗没有接受这一主张,且颁讳于天下。吕晦因不合皇帝的心愿,被赶出朝廷。吕公著很生气,要求朝廷追回吕晦,但没有被英宗接受。吕公著一气之下,称自己有病,要求补地方官,英宗不同意。吕公著在家百余日不赴朝,英宗知道他的“劲直”秉性,派人去说服,也没有效果。最后还是其兄吕公弼劝解,才就职。过了几个月,吕公著还是乞外补,英宗只好同意,让他出知蔡州。

神宗即位时,召吕公著知通进银台司。吕公著封还皇帝的制命。吕公著认为神宗直接将诏书付阁门,制命不经过门下省,使得门下失去封驳之职。这实际上是对神宗的作法表示不满。“公著请不已,竟解银台司”。

熙宁初,吕公著知开封府。夏秋时节,淫雨成灾,京师地震。吕公著借机进言,说人君遇到灾年要引起警戒,只有上下至诚,才可消除灾害变异。作为人君不能偏听独断,不以先入之语为主,如此才可远佞人,不为邪说所乱。当时王安石变法进入**,朝中一些守旧臣僚,指变法人士为小人、佞人。吕公著所言当有其用意。

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推行青苗法,吕公著竭力反对。他指出:自古有为之君,都不能失去人心以求治;以威胁或言辞欺骗的办法,是不能够得到人心的。“昔日所谓贤者,今皆以此举为非,而生议者一切诋为流俗浮论,岂昔者皆贤而今皆不肖乎?”神宗要用变法人士吕惠卿为御史,吕公著说:“惠卿固有才,然奸邪不可用。”这些话与司马光言词如出一辙。为此,王安石很愤怒,贬吕公著出知颍州,提举崇福宫。

熙宁八年(1075),彗星见,朝廷求直言。吕公著上疏要神宗注意舆论。起知河阳,召还,迁翰林学士承旨,改端明殿学士、知审官院。他直言要神宗能屈己从谏。元丰五年(1082),吕公著除资政殿学士、定州安抚使。

神宗立太子,对辅臣说,要以吕公著、司马光为师傅。

元丰八年(1085)三月,神宗病卒,年仅10岁的赵煦即位,是为哲宗。皇太后高氏听政,守旧派再度执政。高太后遣使迎吕公著回朝。吕公著立即上十事疏,认为人君即位,要修德以安百姓,修德最要紧的也是首先要办的是“学”。有十件事最为重要,这十件事是:畏天、爱民、修身、讲学、任贤、纳谏、薄敛、省刑、去奢、无逸。

元祐元年(1086),吕公著拜尚书仆射兼中书侍郎,与司马光同为宰相,辅佐哲宗,一时尽废新法。司马光死后,吕公著继续采用司马光的做法,并在科举上要求经义参用古今诸儒之说,不得专以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取士,也不得出题涉及佛老内容,不得以申、韩和佛学为学;复贤良方正科。

吕公著与司马光对于新法具体内容看法也有一些差别。吕公著对保甲法有保留,认为“止就冬月农隙教习,仍委本路监司提按,既不至妨农害民,则众庶稍得安业”。对此,司马光有非议,说:“公著所论,与臣言正相符合。惟保甲一事,既知其为害于民,无益于国家,当一切废罢,更安用教习?”

元祐三年(1088),吕公著拜司空、同平章军国事。在整个宋代历史上,享此殊荣的只有四人,吕公著与他父亲吕夷简就占了两位。次年二月,吕公著去世。哲宗亲临赐奠,赠太师、申国公,谥正献。同司马光一样,吕公著死后也受到政坛风波的影响。哲宗亲政,绍圣初,吕公著被削谥、毁碑;徽宗朝蔡京擅政,吕公著被列入“元祐奸党碑”。绍兴初,悉还所赠谥号。

开启吕学

在宋代学术史上,吕公著有一定的地位。全祖望说:“庆历以后,尚有诸魁儒焉。于学统或未豫,而未尝不于学术有功者,范蜀公、吕申公、韩持国,一辈也。”特别是他开启了吕学端绪。吕公著一门登在《宋元学案》者有七世17 人。清人王梓材作了分析:吕公著之子希哲、希纯为安定(胡瑗)门人,而希哲自为《荥阳学案》。荥阳(吕希哲)子切问亦见《学案》;又和问、广问及从子稽中、坚中、弸中别见《和靖(尹焞)学案》。荥阳(希哲)孙本中及从子大器、大伦、大猷、大同为《紫微学案》。紫微(本中)之从孙祖谦、祖俭、祖泰,又别为《东莱学案》。共17人,凡七世。

从吕公著到吕祖谦只是六世,另外,登学案者也远不只是王梓材所说的17人。公著的次子吕希绩即在《学案》中。如果要说七世,当从夷简算起,因为夷简也是“以儒学起家”的。

吕氏家族在北宋政坛具有显赫的地位,“宋兴以来,宰相以三公平章重事者四人,而先生与文靖(吕夷简)居其二”。这对吕学形成、发展是有利的。吕公著任哲宗朝宰相时,使长子吕希哲遍交当世学者。

吕公著重视教育,他在颍州时,欧阳修为知州事,焦千之客寓欧阳修处,吕公著招请焦氏为诸子之师。这个家族中,内有吕公著夫妇督导,外有焦千之等人的严格教育。他还多方聘请名师,吕氏家教促成吕学学风的形成。清人黄百家说:“吕氏家教近石氏,故谨厚性成。又能网罗天下贤豪长者以为师友,耳濡目染,一洗膏粱之秽浊,惜其晚年更从高僧游,尽究其道,斟酌浅深而融通之”。全祖望评论希哲学说,说:

荥阳(吕希哲)少年,不名一师。初学于焦千之,庐陵之再传也。已而学于安定(胡瑗),学于泰山(孙复),学于康节(邵雍),亦尝学于王介甫(王安石),而归宿于程氏(程颐)。集益之功,至广且大。然晚年又学佛,则申公家学未醇之害也。要之,荥阳之可以为后世师者,终得力于儒。

吕学就在这样氛围中,一代一代传续下来。吕学的基本特点是“不名一师”的学风、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和重文献之传的传统。但吕学中儒佛夹杂,也成了理学家批评的话题。朱熹指出:“吕家之学,大率在于儒禅之间。”吕学至南宋吕祖谦而发扬光大,其流风所及,直至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