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孙公子名麒,娶蒋太守女,甚相得。二十夭殂,悲不自胜。离家,居山中别业。

适陰雨昼卧,室无人,忽见复室帘下,露妇人足,疑而问之。有女子褰帘入,年约十八九,衣服朴洁,而微黑多麻,类贫家女。意必村中僦屋者,呵曰:“所须宜白家人,何得轻入!”女微笑曰:“妾非村中人,祖籍山东,吕姓。父文学士。妾小字无病。从父客迁,早离顾复。慕公子世家名士,愿为康成文婢。”孙笑曰:“卿意良佳。但仆辈杂居,实所不便,容旋里后,当舆聘之。”女次且曰:“自揣陋劣,何敢遂望敌体?聊备案前驱使,当不至倒捧册卷。”孙曰:“纳婢亦须吉日。”乃指架上,使取《通书》第四卷。盖试之也。女翻检得之。先自涉览,而后进之,笑曰:“今日河魁不曾在房。”孙意少动,留匿室中。女闲居无事,为之拂几整书,焚香拭鼎,满室光洁。孙悦之。

至夕,遣仆他宿。女俯眉承睫,殷勤臻至。命之寝,始持烛去。中夜睡醒,则床头似有卧人;以手探之知为女,捉而撼焉。女惊起,立榻下,孙曰:“何不别寝,床头岂汝卧处也?”女曰:“妾善惧。”孙怜之,俾施枕床内。忽闻气息之来,清如莲蕊,异之;呼与共枕,不觉心荡;渐于同衾,大悦之。念避匿非策,又恐同归招议。孙有母姨,近隔十余门,谋令遁诸其家,而后再致之。女称善,便言:“阿姨,妾熟识之,无容先达,请即去。”孙送之,逾垣而去。孙母姨,寡媪也。凌晨起户,女掩入。媪诘之,答云:“若甥遣问阿姨。公子欲归,路赊乏骑,留奴暂寄此耳。”媪信之,遂止焉。孙归,矫谓姨家有婢,欲相赠,遣人异之而还,坐卧皆以从。久益嬖之,纳为妾。世家论婚皆勿许,殆有终焉之志。女知之,苦劝令娶;乃娶于许,而终嬖爱无病。许甚贤,略不争夕,无病事许益恭,以此嫡庶偕好。许举一子阿坚,无病爱抱如己出。儿甫三岁,辄离侞媪,从无病宿,许唤不去。无何许病卒,临诀,嘱孙曰:“无病最爱儿,即令子之可也,即正位焉亦可也。”既葬,孙将践其言,告诸宗党,佥谓不可;女亦固辞,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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