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房里挂有一副对联,写着:“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这是我的开蒙塾师张树和在我 5 岁入学后一年给我写的,也是我幼年以来所留下的唯一可以纪念的东西了。至今我还把它挂在墙上,其原因有二:一是我之所以能认识几个字,多亏教师的谆谆教导,恩德难忘;虽然有时因为背不出书来,教师打我手板,以致手掌发肿,可是我并不怨恨他。一是我觉得这副对联虽很通俗,但意义深刻,这是老师教导我,要多读书,多阅历;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理论要与实践并重。

我从小喜欢浏览群书,当然不敢说“博览群书”,虽然那时有许多书我还看不懂。这是由于我的老家藏书很多,五间大厅沿墙堆满了旧式的方形书箱,一直到房顶,那时我拿上一层的书时,要蹬着两只叠在一起的凳子,方能够得着。我看了不少书,我最喜欢看的是历史、小说、农书等等。有一套金陵书局版的二十四史,其中我看过不少。我曾对照《三国演义》和陈寿的《三国志》读过一遍。小说,我看过《西厢记》、《红楼梦》、《今古奇观》等。前两种书在我家是禁止小孩看的,越是禁止,越是要偷偷地看。记得我第一次读《红楼梦》是在十一二岁左右,简直入了迷。读到“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那一回时,我痛哭流涕,连饭都不吃了,大人们还以为我病了呢,这一情景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至于农书,我读过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徐光启的《农政全书》,这些书都没有断句,读起来困难,似懂非懂。长大以后,正值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于是有了“救国救民”的思想。我之所以在大学里读农科,其原因就基于此。我想徐光启的农本主义对我的思想是有一定影响的。

在日本留学时,老师开的参考书目,有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但正课并不讲这部书。我那时读的是大杉荣的日文译本,一读就着了迷,其后又读了《人类的由来》的日文译本。我接触达尔文的原著,是在日本投降以后。那时我在东安市场旧书摊上买到一部《达尔文全集》原著,欣喜若狂。逛旧书摊是一种享受,可以买到许多好书,比如说我曾在旧书摊上买到了一部美国大园艺学家布尔班克(L.Burbank)的《全集》,这部书就是在美国也很难找到的。每得到一部好书,心情非常兴奋。话说回来,我读了《物种起源》的原著,便被其中大量的生物界现象、严密的推理以及雄辩的文风吸引住了。我又找来早年的马君武的中文译本,对照原文一看,发现译文诘屈聱牙,艰涩难懂,且误译和漏译之处甚多。于是我开始有了重译《物种起源》的念头,但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未能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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