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柚子老师的提问,陆冰雪的爸爸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急着把我们这一帮人拽上车。

柚子老师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当陆爸爸的车开到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停下来时,我们都呆住了。

看着女儿,陆爸爸痛苦地说:“你妈她被车撞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呢!”

“啊!”

除了陆爸爸,其他人都张大了嘴巴。我们猜想的后果虽然不好,但也绝没有坏到这个地步。

“孩子,当你妈看到我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冰冰,骨折,快去!’我不忍心走,要在平时,她那大嗓门早就喊起来了,可是动不了的她只会掉眼泪……”

柚子老师狠狠地瞪了我们无数眼,我们都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眼看人。

可怜的陆冰雪更是哭得快喘不过气了,也没有人劝她。

泊好车,大家都没有离座。

陆爸爸对柚子老师说:“‘右’老师……啊,不,乔老师,刚才我对您失礼了,抱歉!可我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啊,虽然我忙得顾不上这孩子,但从冰冰妈妈嘴里,我对这孩子的优点和缺点一清二楚,也知道冰冰妈妈为了把孩子教育好,费尽心机……我有时也悄悄地告诉冰冰:‘对你妈亲热点,没有她,咱们爷俩的日子可就难过喽!’可是,小孩子哪里懂事啊……”

陆爸爸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冰雪已拉开车门,泪流满面地往医院里跑去。

当我们小心地推开病房门时,都傻掉了。

在病床上,哪儿还能找得到假蔡明的影子啊?

只见陆冰雪后妈的头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布,左额上还渗出了一小片鲜血,原本漂亮而得体的衣服被病号服所取代,两个药瓶子高高地挂在床头边,一滴、两滴、三滴,药水缓缓地流入她的血管……“妈妈——”陆冰雪哭着扑了上去,陆爸爸赶紧往后拉她,想别让她碰着了那些管子。

陆冰雪跪在地上,把嘴巴凑近她后妈的耳边,轻轻地哭叫着“妈妈”。

真是个尽心的好后妈,啊,不,早就该称她为妈妈了!

我狠狠地揩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水。

陆冰雪的妈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焦急地问:“冰冰,你的腿怎么样?”

“没……没事,只是……受了点儿轻伤……”

可能怕告诉妈妈实话会让她伤心,所以,话到嘴边,陆冰雪改了口。

妈妈冲她艰难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就好。对不起啊,冰冰,本来我想尽快……到学校的,可是太……急了,所以被车给撞了,对不起啊……”

陆冰雪伸出小手,挡在妈妈的嘴边,流着泪说:“妈妈,是……是我……对不起你……”

“不许……这么说哦,受伤……以后,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我……好高兴啊!”

妈妈说着说着,嗓门不由得又大了起来:“女儿啊,你的第一个妈妈……去了天堂,老天爷……只好……把我派来……做你的妈妈,所以,没办法,你以后还是……要叫我……妈妈的!”

“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听了妈妈的话,陆冰雪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妈妈,说着对不起。

“都走吧,病人需要休息!”

正当我们被感动得眼泪“哗哗”往下流的时候,医生来赶我们走了。

陆妈妈拉住陆冰雪的手,咧咧嘴说:“对不起啊,我……经常偷看……你的作业,这几天……你就……放心吧,家里……暂时没……我这个……克格勃了!”

“妈妈,生日快乐!”冰冰贴着妈妈的耳朵,小声地说。

立马,陆冰雪妈妈脸上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送我们回去的路上,陆爸爸红着眼睛对柚子老师说:“本来,她妈妈是胃癌中期,早就该住院治疗了……”

“胃癌?严重吗?”陆冰雪赶紧问。

马拴柱小声对她说:“当然严重,要是治不好会死的!”

“哇……”陆冰雪顾不上老师同学在场,又哇哇大哭起来。

我用胳膊捣捣她,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柚子老师说:“是啊,这种病治得越早越好。”

陆爸爸说:“我劝不动她啊,她非要等着冰冰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以后才住院,这倒好,院倒是住进去了,可治的不是……”

这种情况,谁也劝不了的,柚子老师只是把手放在陆爸爸的肩上拍了拍。

男人间的相互安慰,可能就是这种方式吧。

陆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冰冰妈为了早点儿教会冰冰照顾自己,也为了早点儿争取时间放心住院,只能不停地让冰冰干这干那,却找不到机会与冰冰沟通,告诉她为什么让她干,所以,冰冰就特别反感,不仅不叫她妈了,而且还常常故意跟她对着干。”

听到这里,我、唐达奇和马拴柱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座位底下。

老天爷,我们自以为是的援助“妙招”差点儿让冰冰真的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唐达奇和马拴柱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陆冰雪的家。

告诉你哦,我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对付后妈,而是共同商量怎样去对妈妈表达自己深深的歉意的。

“哇,好香哦!”一进门,馋鬼马拴柱就大叫。

“是我亲手给我妈熬的银耳汤,一会儿咱们一块送去!”陆冰雪说。

看样子,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看着单薄的冰美美,我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冰棍儿,你一个人在家该怎么过呀?你爸又那么忙!”

唐达奇一屁股窝进沙发里,说:“这有什么难的,让他爸给找个保姆呗。”

“不!决不!你千万不要再替我出馊主意了!”看着唐达奇那难过的样子,陆冰雪赶紧又解释说:“对不起啊,唐达奇。我的意思是,我只想自己照顾自己,让我妈高兴,让她放心。其实,我早就会照顾自己了。我还要天天给她熬汤,换着样儿地熬,让她养好了,回家以后,再做给我吃!”

说完,冰美美用下巴往她左侧的房间一点:“喏,进去看看!”

“干吗呢?摆了这么多试卷儿,想跟我们显摆呢?”看着试卷儿上那一个个漂亮的分数,我有些嫉妒了。

“嘁,别臭美了,那是我想让我妈出院以后看的。我要让她一张一张地在上面签上‘李素素’三个字!”

“对,你妈叫‘李素素’,她让我帮她递请假条时,我看到过的。”马拴柱若有所思地说。

想到请假条惹出的风波,我们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陆冰雪突然又哭了起来:“我好想妈妈哦,真想她明天就出院!”

为了转移陆冰雪的注意力,我故意提起了柚子老师:“好笨蛋哦,连你模仿你妈的字,他都看不出来!”

陆冰雪果然擦擦眼泪,笑了起来:“老师哪里笨呀?我爸昨晚告诉我说,老师早就发现了,只是我妈告诉他说:‘别强迫孩子,您就当是我签的好了。反正我们家冰冰的能力很强,学习很棒,完全有资格当好自己的家长。’”

马拴柱一边冲我闪着斜眼,一边慢不拉叽地说:“嘿,这个大柚子并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冷酷无情’哦!”

我假装没听见,随手从小茶几上抄起一本台历,胡乱翻看着。

哇,在7月3日这个地方,不知是谁画了一个大大的“心”耶!

陆冰雪走过来说:“怎么样?我画的,挺美的吧?这可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是啊,这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7月3日也就是昨天,是后妈的生日这天。

在后妈生日这一天,陆冰雪长大了。

在后妈生日这一天,总是想出歪招,帮些倒忙的我、唐达奇和马拴柱也长大了。

在这一天里,我们仿佛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爱是需要表达的,是需要宽容的,是需要报答的……在一起去医院送汤的路上,我们三个都说自己也要叫冰美美的妈妈为“妈妈”,可是陆冰雪坚决不干,她的理由是“你们都有妈了,就不要来抢我的了!”

于是,我们只好又重新商量说,叫“素素妈”或者叫“素妈妈”吧。

我们还商量着,送完汤,我们还要陪着冰美美去柯达图片社,把精心挑选出来的素妈妈的照片放大,镶在镜框中,摆在家里。陆冰雪说,那是她昨晚上从几百张照片里挑出来的,是笑得最甜美的一张。

“有蔡明的艺术照漂亮吗?”我笑嘻嘻地问。

“漂亮多了!不信,洗出来后,我第一个拿给你看!”陆冰雪说这话时,脸上现出了少有的红晕。

唐达奇和马拴柱都抢着说:“我也要看的!”

哈哈,陆冰雪却严肃地警告他们说:“看可以,但不能白看,你们还得继续帮我忙,想出对付我妈的妙招来!”

“再也不敢了!”这两个臭小子一听,赶紧抱住自己的脑袋求饶。

“好吧,我把我想出的妙招告诉你们吧。”面对着三双充满疑惑的大大小小的眼睛,陆冰雪学着马拴柱的语调说:“记住哦,对付我妈最好的妙招就是,在母亲节的时候,你们统统要给她送最美最艳的鲜花……”

“别母亲节了,马上!立即!立刻!”

陆冰雪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两个大白痴就一下子跳到一边,开始忙不迭地翻自己的口袋,希望翻出点儿银子来,能买好多好多的鲜花,养在素妈妈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