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饭后,我突然想起,今天上午,那个该死的果青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嬉皮笑脸地说我长得挺好看的,可惜胖了一点,还说我如果现在不减肥,小青蛙就要变成癞蛤蟆了。伤了自尊的我,把他追得满教室乱跑。

不行,我得仔细瞧瞧自己到底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我拿起一面小镜子,坐在沙发上,对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起来。

天啊,好像确实胖了点哈,下巴都快变成三层了。

前一阵子老妈总想控制我的饮食,馋嘴的我极力反抗,最后她只好郁闷地看着我大块大块地嚼肉,大口大口地吞着各种各样的糕点。现在一照镜子,就该我郁闷了。

看着看着,又有了新的发现,我惊恐地叫了一嗓子:“老妈!”

听那惨叫声,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就好像自己的指头突然被门狠狠挤了一下。

“怎么了,呱呱?”老妈慌里慌张地从卧室里跑出来。

“为什么我的眼睛一个大一个小啊?”我赌气地把小镜子往沙发上一扔,“你没发现我的脸上有严重的缺陷吗?”

“哎,死丫头,你想吓死老娘呀?”

老妈一边骂我一边揉着自己的胸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前的眼睛一直是这样的呀。”

老妈一边说,一边顺手挤点护手霜在自己的手上搓来搓去。

“是吗?”我半信半疑。

“不信?把你以前的照片翻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老妈用手指了指书房。照片都放在那个大书柜最下面一层呢。

天啊,这些照片上的我,简直惨不忍睹。

左眼睛是单眼皮,右眼睛是双眼皮;左眼睛比右眼睛小了许多。

以前把这些照片翻过来翻过去,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到呢?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刺眼。

我生气地把照片推到一边,然后拿起镜子,对着它努力地瞪大左眼,甚至弄得龇牙咧嘴,可是费了半天劲,左眼还是大不了多少,弄得左脸边上还鼓起一团肉肉。

“这有什么呀,两只眼睛一双一单,多有特色啊。而且又不那么明显,谁还会像照镜子那么近来看你啊?”老妈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

“完了,完了,我的魔鬼身材还没有被你‘抓’起来,却又添上个眼睛左右不对称,整个一个大丑八怪。”

我不理会老妈,只顾唉声叹气,歪倒在沙发上。

“傻丫头,你长得不算胖,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贪嘴,要保持自己的身体往上长,而不是往横里长。”

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老妈又极其认真地对我说:“我是双眼皮,你老爸是单眼皮,据书上说,遗传单眼皮比遗传双眼皮的几率高得多。所以,你的眼睛一定是你爸遗传给你的。这是天生的,没有办法。不过,你还算幸运的嘛,有我一半的遗传基因。”

一听这话,我早已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唧唧地瘫在沙发上。

“但是——”

老妈的一个“但是”像有魔力一样,让我挺直了身子。

“有时遗传后天也是可以改变的。比如你姥姥姥爷都比较胖,但我还算可以的吧,这主要是我后天喜欢锻炼的结果。”

在喋喋不休地讲完遗传学后,老妈又对着我的耳朵来了一个最后的轰炸:“怎么样,想改变吗?”

一听到后天可以改变,我马上忘记了自己的烦恼,直瞪瞪地盯着老妈。

“我劝你明天早上还是和我一起跑步吧。”

哎呀,我还以为老妈有什么魔法呢!“那么早,我可起不来。”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勉强了。你每个星期的零用钱也将取消。”老妈起身要走。

“哎哎,我起,我起还不成吗?”

为了弥补自己脸上的缺陷,也为了能从老妈手中讨来点碎银子花花,我只好不情愿地答应她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妈果然五点半准时叫我起床。

“快起床了,懒丫头!”老妈隔着被子拍拍我的背。

“你去吧,我就不奉陪了。”我翻了一个身,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想把头蒙起来。

“不行!说好了的不能反悔。”老妈上前拽我。

我闭着眼,任由她拉,等她手一松,我又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喂,昨天的约定你忘了?不锻炼是小事儿,可是答应过人家的事儿就一定要做到!”

“你是我妈,又不是人家。”我嘟囔了一句,还想继续赖在床上不起。

“不守诺言,那就停发零用钱。”

老妈说完,把运动衣往我身上一扔就准备下楼了。

“啊,别别别!”一听要扣发零用钱,我马上就跳了起来。

不是因为我是一个财迷,而是因为这零用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没有零用钱,我就没法攒钱买我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反正老妈绝对不会主动给我买的。

“这就对了!生命在于运动嘛。以后中考时体育分还占50分呢。一举两得!”老妈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原来看我贪食,怕我长胖,最终是怕中考时体育拿不到50分呀。

真是的,每当做点事,哪怕与升学沾点边儿,甚至是离我还很远的中考沾上边儿,老妈都会一扫郁闷,变得眉开眼笑起来。

想了想,老妈又说,“一开始,你就少跑点儿吧,绕着小区跑两圈儿,以后再慢慢增加。”

天啊,听着老妈规定的任务,我差点晕倒,绕小区两圈儿,还叫“少跑点儿”?我一边跑着一边打瞌睡,脑子里却清醒地想着这样一个问题:这小区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大了呢?第一天“一举两得”计划成功!也就是说,既跑了步出了汗,又保住了零用钱。

2

坐在早餐桌上,我吃了四个包子后,正要伸手去拿第五个,却被老妈打了一下。

“再吃就白跑步了。”老妈对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办法,照办吧。要在平时,我必须吃掉六个才算吃饱。

由于饭量减得太突然,我老觉得自己有点适应不了。所以,干什么事都显得有气无力。

第二天早上,跑完步,用早餐时,老妈只是给了我一个鸡蛋、两片面包、一小碗小米粥。

“老妈,求你了,这点东西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可是,老妈却不为我的苦瓜脸所动。

我两分钟就把这些食物解决掉后,仍然坐在桌子边不走,并且眼巴巴地盯着老妈手上的肉松面包。

本来想赶紧吞下面包就去上班的老妈,这时候嘴巴老是不自在地嚼来嚼去,可就是咽不下去。

我的脖子也跟着伸了几伸,可是一点儿也帮不了她的忙。

终于,老妈停止了努力,包着满口的面包渣儿,对我说:“行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哈哈,老妈终于中了我的计了。

没想到我这“眼巴巴盯着她看”的招儿还真管用。

老妈的眼圈居然还红了,搞得想海吃一顿的我却咽不下去了,就像看到老妈郁闷时,我的心情也沉甸甸的一样。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吃完再说。

于是,我拿起一个肉松面包,还为自己盛了一碗粥。

以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大块地吃肉,却很少吃蔬菜。

每当吃完饭,我就拍拍滚圆的肚皮,气哼哼地说:“唉,‘一举两得’计划失败。管他呢,做个癞蛤蟆也比饿肚子强。”

说完,我突然想起了癞蛤蟆的丑样子来,就气不打一处来:哼,等着吧,果青,如果你再敢胡说八道,我非把你变成一个癞蛤蟆不可!可是,还没等把果青变成癞蛤蟆,我就发现自己的嘴角周围开始发红、发痒,接着出现糜烂、裂口,嘴角干疼,我就用舌头去舔,舔过之后感觉很“舒服”,可很快又干得难受,所以我就又去舔。就这样越来越难受,最后我连说话和吃食物时嘴角都特别疼。所以,我只好小口小口地对付每一顿饭。

老妈带我去医院,医生说:“这患的是口角炎。天气干燥,以后要多喝水,最重要的是不要挑食,比如不能光吃肉,喝奶,也要多吃一些各种各样的水果和蔬菜。”

就这样,一个星期我都是小口吃饭、小口喝汤的,直到口角炎消失。最后一称重量,哇噻,我居然减了3斤。

我假装艰难地咧开“破嘴”笑了笑说:“呵呵,减了3斤,今晚我该睡个好觉了!“

事实上,我哪天都能睡个好觉。

“今晚我该睡个好觉了”,这句话是老妈经常说的,我听多了,也会不知不觉地借来用用。

看着秤盘上的重量指数,这应该是高兴的事吧,可是,老妈居然满脸的忧愁,好像她倒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似的。

真拿她没办法。

看来,这种减肥法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

3

跳绳跳到第五个时,我的脚把绳绊住了,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次不算,我重来一次!”

我不好意思地对温馨和宋小妹说。

宋小妹是我们班有名的娇滴滴的娇小姐。

温馨看看宋小妹,意思是“你说呢”。

宋小妹看看温馨,意思是“你定吧”。

我磨磨蹭蹭,不愿把绳交出来。

我们三个在比赛跳绳呢。

她俩数得可认真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头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数一张张钞票。

一局十次,最后累计谁跳得最少,谁就要掏钱买雪糕请客。

老爸老妈赐予的那点零花钱少得可怜,所以,谁也不愿意输。

“那好吧。就这一次!”虽然她俩恩准了我重新起跳,但可以看得出来,两个人的脸拉得有点长,有点像空面袋子。

可能是我脑子里老晃着雪糕的缘故吧,刚跳一下,我的脚不幸又被绳给绊住了。

我偷眼朝她俩看去,她们高兴得正准备击掌庆贺我的失败呢。

于是,我假装可怜兮兮的样子对她们说:“唉,可怜可怜我这个行动不灵便的老太婆吧!”

“不行不行,你要真是个老太婆,我们跟你玩有什么劲呀。不准耍赖哦!已经让你一次了。”她俩异口同声地说。

“可是,我刚才也让温馨重新起跳了一次,让你也重跳了一次呀!”我对嚷嚷得最厉害的宋小妹说。

“那也扯平了。从现在起,我们每次只许起跳一次,不许再重来!”

宋小妹坚决地说,就像她是国际赛场上最公正的裁判。

真看不出,平时细声细气的她,居然也会这么臭硬臭硬的。

本来我找她们玩儿,就是想让她俩玩得高兴,那样就会向我最终的目标前进一步,可是一玩得高兴起来,我就把哄她们玩的目的全甩到后脑勺了。

一想到这里,我赶紧用双手把绳子递了过去。

不知不觉,天色暗得将人快变成人影儿的时候,我们才不得不拾起放在地上的书包,挥手告别了。

“林呱呱,今天玩得好开心啊!”温馨用手背擦着自己脸上的汗,兴奋地说。

“是啊,好开心啊。明天一放学我们还一块玩儿。”娇滴滴的宋小妹也连声附和。

“好啊好啊!”我更是求之不得。

尽管这次我比她俩跳的数量只少了那么几个,可也算是输呀,所以,她们现在美滋滋地吸吮在嘴巴中的雪糕是我买的。

累惨了!钱包更惨!4当我的钥匙刚插进锁孔中时,老妈却在里面猛地拉开门,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今天你又到哪里疯去了?玩得连家都不知道回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一边转过身去,让老妈扒拉下我肩上那沉甸甸的书包,一边笑嘻嘻地对老妈说。

老妈也不理我,只是把我拽到洗手间,对着镜子,让我看看自己的脸。

镜子中,我的那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已不再那么明显了,倒是脸上那一道道微黑的汗水印刺眼地挂在脸上,额头上横七竖八地贴着头发。

看完之后,我刚想对着镜子做个鬼脸,脑袋却被老妈一把按了下去,接着就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狂洗。

我使劲地憋着气,任凭老妈在我脸上左抹一把、右抹一把,心想她肯定把我当做萝卜青菜了,而且还是带有许多农药的萝卜青菜。

终于坐在餐桌上,我一边往嘴里海塞,一边听老妈的训话。

“说,为什么这一星期天天都回来得这么晚?”

“在班里做作业呢。”

我埋头苦吃,简单地回答了她,也好让辛苦了半天的老妈听了高兴点。

“做作业?能做得满头大汗,满脸黑道?”不领情的老妈却进一步逼问道。

“那就是陪同学玩喽!”我只好甩出一句让她郁闷的话来。

“都一个星期了,天天这样可不行啊。”

老妈一教训我,就全然忘记了这对消化是不利的科学道理。

“我……我不光陪她们玩儿,我还要陪她们写作业呢!我……我容易吗?”

说到这里,我用筷子捣捣碗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叹完气,我又狠狠地嚼了几下饭,后悔得要死。

这不把我的秘密计划泄露了吗?我还想等计划变成现实后,给老妈一个惊喜呢。

“‘她们’是谁呀?是‘她们’强迫你的吗?”

我假装快速地嚼着饭菜,实际上,我的大脑里在想着要不要对老妈说实话。

“说出来让老妈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老妈和颜悦色地引诱我交代。

在“严刑拷打”“刑讯逼供”之前,老妈总是先摆出这副菩萨的样子。

我想了想,告诉她也没关系,反正她不是我班里的人,更不是我的竞争对手。

于是,我就一本正经地对老妈说:“没办法,班里要搞选举。”

“选举?搞选举跟你每天回来这么晚有什么关系呀?”老妈往嘴里送了一口饭,显出更糊涂的样子。

“当然有关系了。选举之前,我要拉选票啊!”

我停止咀嚼,斜着眼看老妈,心想,一个大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哈哈哈……”

没想到老妈在我郑重其事地吐出“选举”一词后,笑得前俯后仰,“你……你,小小年纪,你以为你是谁呀,是施瓦辛格?”

前一阵子,电视曾播放施瓦辛格竞选州长拉选票的镜头,老妈让我陪着她看过,现在就拿这个例子来笑话我。

“我……我谁也不是,我是少先队员,我……我要竞选大队长!”

我生气地一扔筷子:“早知道你笑我,我就不告诉你。我还想等着选上以后,给你一个惊喜呢。”

一看我生气了,老妈把脸一变,赶紧哄我:“我哪是笑你呢,我是为你高兴。嗯,不简单,敢于竞争是优点。”

嘿嘿,类似这一幕的情景不多见吧?以前的情况都是,说不过我的老妈,不是哄我,而是郁闷,或者骂我吼我。

谁不喜欢被人哄啊。这回轮到我咯咯地乐了起来,并且迅速地抓起桌子上的筷子。

“哎,你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下你是怎么拉选票的?”

我把头向左右摆了摆,夹起一块海带塞进嘴里。心想:老妈真像个“事儿妈”,怎么那么爱打听我的隐私呀?见我不理她,老妈又压低嗓门,神秘地对我说:“我可不是你的竞争对手哦!”

我本来也想保持一点儿神秘,但老妈后一句话又让我动摇了。

“班里要选一个大队长,梁老师说要通过选举产生。”

“嗯嗯嗯,不错,这叫公平竞争。”老妈往我跟前凑了凑,还是连连点头。

“目前,全班42人,当然包括我了。对我当大队长有三种情况:一种是肯定会选我的;另一种是肯定不会选我的。”

“那还用拉什么选票呀?”老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我得拉第三种人呀。”

“还有第三种人?”老妈吃惊地问道。

可怜的老妈也不知是怎么上完小学,然后一直到大学毕业的,连第三种人是个啥样儿的人都不知道。干脆就全告诉她吧,也好让她长点见识。

“就是那种当面对我说‘我会选你的’,可到时候就不一定举手的那一类人。”

“哦,你还挺复杂的嘛。”老妈意味深长地说。

“这有什么不好吗?”我反问一句。

“好,好好好!”老妈摸摸我的脑袋说,“你准备怎么拉她们呀?”

“你不都知道了吗?放学后,我不是陪她们写作业,就是陪她们一起跳绳、跳皮筋、做游戏啊,逗她们开心呀。”

“你这几天回来这么晚,就是在拉选票?”老妈恍然大悟。

“是呀,我是不是也挺辛苦的?”

我扯下一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嘴,然后离开餐桌往沙发上倒了下去。

老妈也跟了过来,满脸担忧地问我:“小学生这么做好吗?你带着这样的想法跟她们玩,多不好啊。”

“我才不会让她们看出我的目的呢。刚开始时,我主动去找她们玩,可是,玩着玩着,就特别开心了。玩到高兴的时候,早就把拉选票的事情忘到后脑勺了。真的不骗你,我现在跟她们在一起玩得可开心了。”

“呵呵呵……”老妈开始大笑起来,她说,“到最后,你是不是觉得好朋友多了,更开心了?”

“那当然喽!”

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老妈却迅速收起笑容,翻脸道:“哼,我就知道你们疯玩起来就没个够!”

我说过的,老妈凡是因我而起的郁闷,我就很难有心情安慰她了……三天后,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里。

老妈赶紧问我:“竞选的事怎么样啊?这几天,我可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啊!”

这是最近每天放学回到家里,她见到我时要说的第一句话。

见我蔫蔫地半天没吭声,她走近我,看到了我脸上的泪痕。

我的眼泪把老妈吓傻了,她赶紧安慰我说:“乖乖女啊,别伤心啊,选不上拉倒,还免得耽误我们许多宝贵的学习时间呢。给妈争口气,也为自己争口气,从今往后,每次考试都拿下高分,让他们看看!”

我一扭身进了我的房间,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告诉老妈:“不,我还能竞选中队长呢!这比拿高分还重要呢!”

可怜的老妈在门外嘟嘟囔囔:“天啊,这件事得闹腾到什么时候啊?天啊,这得花多少心思啊?天啊,这得耽误多少学习时间啊……”

老妈的话还没说完,我又把门打开一条缝,对她说:“逗你玩呢,我已被选为小队长了,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这句话时,我脸上的泪痕早已被晾干了。流泪只是一小会儿的事儿,就像扎针时那么一瞬间,而我总能像魔术师一样,不断地找出快乐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