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唐达奇就站在教室门口,往楼梯拐角处拼命地张望,一直到脖子有些发酸后,他才“忽”地跳到教室门后,还冲我神秘地挥了挥拳头。

这家伙想干什么呢?

跟其他同学一样忙于背课文、等着老师提问的我,没有理他,只是不时地用余光好奇地瞄瞄他。

当我再次将目光从唐达奇身上移到课本上时,却听到“啊”的一声尖叫。

抬头一看,好家伙,笑容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凝固在唐达奇的那张小圆脸上。而背着双肩背书包的陆冰雪,也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身子向后微仰着,双眼无比用力地瞪得溜圆!一瞬间,教室里就跟装了消声器一样,什么读书声、聊天声、打闹声,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嘎嘎嘎……”全班同学明白了怎么回事后,发出了一阵狂野的笑声。

“神经病!”回过神来的陆冰雪,冲唐达奇大骂一句,气冲冲地从我背后挤进了自己的座位。

而可怜的唐达奇也终于回过神来,低眉耷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陆冰雪余怒未消地凑到我的耳边说:“你不知道有多恐怖哦。”

难道她的后妈又虐待她了?我急忙向她侧过脸,想都没想地问道:“怎么个恐怖法?”

“当我踏进教室门的时候,突然,从门后面闪出一张挤得皱巴巴的鬼脸,同时,还伴着‘嘿嘿嘿……’一串低沉的恐怖笑声,你猜怎么着?”

嗨!管他怎么着,只要不是因为后妈,我的脸就会由阴转晴。

陆冰雪冲唐达奇那边偷偷看了一眼,又对我说:“是那个神经病唐达奇在搞怪!哼,这个大扫把,如果下次再这样吓我,我决不饶他!”

“你!你……你怎么这样儿?”

一听陆冰雪说决不饶他,我就急得冲她瞪起了眼睛。

“怎么了?”陆冰雪吃惊地看着我。

什么怎么了?唐达奇这么做,你陆冰雪不领情,我秦南南还不明白吗?唐达奇完全是想把自己一天中的第一个笑容献给你这根冰棍儿呀!

可怜的唐达奇实际上已开始行动了,他刚才之所以那么做,是想要使遭受后妈欺负的陆冰雪每天脸上都挂有笑容。这家伙比我和马拴柱积极多了。

“到底怎么了?快说呀!”陆冰雪一脸茫然地追问。

我冲唐达奇看了看,见他趴在自己的课桌上,无神地盯着黑板,就劝陆冰雪说:“算了,他是想逗你开心呢!”

没想到陆冰雪更不领情了:“有他这么逗人开心的吗?真是个神经病!”

我赶紧伸出手,捂住陆冰雪的嘴巴。不幸的是,唐达奇还是听见了。

隔着陆冰雪的后背,我探出身子,伸出胳膊,拍拍唐达奇的肩,安慰他说:“别在意哦,老师待会儿要提问背诵的,你赶紧背课文吧。”

没想到,失去耐性的唐达奇对我冷冷地回了一句:“别烦我,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看这家伙的神情,听这家伙的口气,俨然一个饱受人生打击的暮年老头儿。

我觉得他的样子十分可笑,心想,这家伙把陆冰雪那一套学得还真到位呀。

不过,想一个人待会儿,这可不是个理想的地方。

为了我们的秘密行动,我所做的只能是拼命地忍住笑。但是,秘密行动刚开始就受到打击,我真怕意志不坚定的唐达奇受不了,要撤退了。

正当我不知怎么办才好时,却听到他长叹一声,拍拍马拴柱的后背说:“这就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啊!”

正闭着眼睛默背课文的马拴柱,睁开眼睛说:“你背错了,课文中没有这一句,这好像是哪个大歌星唱的一首歌,歌名就叫《冲动的惩罚》……”

“哈哈哈……”陆冰雪和我大笑起来。

好开心呀,这个冰美美的脸上终于挂上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冲唐达奇摇摇大拇指,意思是“这也算是你的功劳哦”。

不识好歹的唐达奇却回了我一个白眼儿。

背了几句课文,陆冰雪又把脑袋向我伸了过来,对我说:“刚才,唐达奇好好玩耶,他那笑就跟哭一样!”

我压低声音对她说:“你看人家崔永元就笑得跟哭似的,但是,全国人民都很喜欢他呀,一点儿也没有计较他笑得难看!”

陆冰雪一听我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冷冷地对我说:“人家是明星,可唐达奇算什么呀?如果当时你看见了,保证你会被他吓得晕倒在地。我觉得他是皮笑肉不笑,那种很卖力、很夸张地把鼻子、眉毛挤成一团的笑,恐怖得一塌糊涂,我怀疑他这种恐怖的笑一定是练了好长时间……”

陆冰雪下面又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在拼命地搅动脑细胞,倒不是背课文,而是在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让陆冰雪感受到我们的真诚与关爱呢?

一下课,我就冲唐达奇和马拴柱打了个手势,然后,便一同向教学楼后面无人的地方冲去。

唐达奇说:“秦南南,你就放过我吧,我可受不了那个冰美美!”

马拴柱说:“本来嘛,我早就说过,她可不是什么弱者,她比我强大多了。”

听了他们的话,我急得跳了起来:“那都是表面现象,说不定,她就是在家受了后妈的什么气,才会这么气势汹汹呢!或者,她就是因为在家里感受不到温暖,才对人这么冷冰冰的呢?”

总是心太软的唐达奇听我这么一说,吭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那……那……说得有道理,可……可我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笑疗’的办法,她却骂我神经病。”

“嘻嘻嘻……”唐达奇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和马拴柱就忍不住笑得直想往墙根底下出溜。

“哈,你们几个好啊,一下课就甩掉我,躲在这里偷着乐,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呀?”正当我和马拴柱笑得要死、唐达奇气得要死的时候,一声带着怒气的大叫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没有……我们……我们玩儿呢……”

“玩儿?你不说我们是好朋友吗?一下课,就怕我要沾上你似的逃了出来,你就是这样和我做好朋友的吗?”

天啊,这个“冰棍儿”又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硬邦邦的了,而且还冒着冷气呢!

我冲正在郁闷的唐达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的秘密行动不变。

同时,我又凑近不够积极主动的马拴柱,对他悄声说:“别忘了我们的秘密行动,现在轮到你表现表现了。”

马拴柱听我这么一说,急忙让脸上的五官进行紧急集合,冲着正呼呼生气的陆冰雪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嘿嘿嘿……”

一看马拴柱开始行动了,善良的唐达奇也把早上所受的委屈抛到脑后,让脸上的小鼻子小眼挤在一起,卖力地发出一阵更恐怖的笑声:“嘿嘿嘿……”

“你们要干什么?”陆冰雪一看他们的架势,一下子跳到我的背后,颤抖着冲他们厉声质问。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笑声连我也觉得相当恐怖。

定了定神,我对陆冰雪说:“别紧张,他们……是在试试自己有多幽默呢。”

“嘁,他们的这种幽默不是让人发笑、开心,而是让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陆冰雪愤愤地说,大概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

马拴柱一听“幽默”二字,就像捡了金元宝似的,高兴地跳了起来,对陆冰雪说:“你当裁判,我们三个分别讲一个笑话,你给打打分怎么样?评分标准就是哪个笑话让你笑得最厉害,哪个讲笑话的人就得最高分,怎么样?”

听说让自己当裁判,给别人打分,陆冰雪的脸上才出现了那么一丝儿笑容。

为了表明对秘密行动的大力支持,我清清喉咙说:“我先讲吧。一天,两个好朋友一起逛公园,遇到一台电脑体重秤。其中一个先站了上去,只听电脑发出声音说:‘你的体型有些偏瘦,请注意营养!’这个女生高兴地跳了下来。等另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站到秤上去后,电脑却半天没有反应,她以为电脑出了故障,很失望,正准备走下来时,却听见电脑说了一句:‘请大家排队,一个一个地上!不要两个人同时上’……”

要在平时,管它好笑不好笑,我们都会笑它个乱七八糟,可现在不行。讲完之后,我们三个人都紧张地盯着陆冰雪看。可惜,她摇了摇脑袋,说太老套,不好笑,顶多给个及格分。

马拴柱一听我刚及格,立即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态,他急不可待地讲道:“一个人只有三根头发,他为什么还要拔掉一根呢?”

看着我们急切地想知道答案的样子,他得意地说:“因为他想换个发型,他想梳中分,哈哈哈……”

还没等他笑完,陆冰雪就连连摇头,说:“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你笑的样子就像有人在强行胳肢你一样。”

听陆冰雪这么说,马拴柱的笑声戛然而止。

唐达奇干咳了两声,说:“看我的,准得高分。有一个小学生,写了一篇介绍他们家的作文,特逗。他是这样写的:‘我的家有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每天早上一出门,我们三个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晚上又殊途同归。爸爸是工程师,每天在工地上指手画脚;妈妈是售货员,每天在商店里来者不拒;我是学生,每天在教室里呆若木鸡。我的家三个成员臭味相投,家中一团和气,但我成绩不好的时候,爸爸也会同室操戈,心狠手辣地揍得我五体投地,妈妈在一旁袖手旁观,从不见义勇为……’”

哈,这家伙也真能乱用成语啊!我早已乐得满脸开花了,偷眼看向陆冰雪,只见她双手捂脸,肩膀不停地抖啊抖。这个笑话的确有点儿意思,但也不至于笑得那么厉害吧。

马拴柱冲唐达奇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你小子还真行啊!”

观察了一小会儿,我觉得不对劲儿,冲他们恶狠狠地低叫:“行什么行,你们捅大娄子了!”

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我走上前,使劲掰开陆冰雪的双手,果然不出所料:她已泪流满面。

我们正不知怎么办才好时,上课铃催命般地响了。

陆冰雪用手在脸上狠擦几把,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唉!“笑疗”就这样以惨败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