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生活着一位贫穷的老人,他的名字叫土屋的维里爸爸,或者秃顶的维里爸爸。他没有亲人,只是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远离任何城镇的一个小土屋里,靠在丛林里割草、卖马草料为生。这样,他每天只能挣到两个半便士,但是他是一位生活俭朴的老人,要求不多,每天他省下半个便士,用其余的钱购买所需的食物和衣服。

他就这样生活了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想到他要数数藏在小屋地板下面的陶罐里的钱。于是他就开始动手行动,费了好大的劲,他把袋子从地板下面拉了出来,惊讶得坐在那儿,望着堆积在面前的钱币发呆。他该拿它们怎么办呢?他感到困惑了。他从来没想到要把这钱花在自己身上,因为不论多久,他都非常乐意这样度过他的余生。他确实没有追求更多舒适或奢华的欲望。

最后,他把所有的钱都丢进一只旧袋子里,把它推到床底下。然后,他就裹上破旧的毛毯,胡乱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钱摇摇晃晃地到镇上他认识的一家珠宝店去了,用那些钱换了一只既漂亮又小巧的金手镯,小心地用腰带把它包好,他就去找一个富有的朋友。这位朋友是一位周游各地的商人,过去经常带着他的骆驼和货物游历过许多国家。维里爸爸很幸运地发现他正在家里。于是他坐下来,寒暄过后,他问商人谁是他所见过的最贞洁、最美丽的女人。商人回答说各地的人都知道,卡尔斯坦的公主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心地善良,为人大方。

“那么,”维里爸爸说,“下次你去那儿的时候,把这个小手镯送给她吧,就说是一位钦佩美德远胜于追求财富的人向她致意。”

他边说边从腰带里把手镯抽了出来,递给了他的朋友。很自然地,商人非常惊讶,但是他没说什么,也没有反对去实行他朋友的计划。

时间过得很快,最后商人在做生意的路上来到了卡尔斯坦的首都。一有机会,他就进宫拜见,把手镯送了进去,他还特意用一只小香盒把它漂漂亮亮地包装起来,同时也转达了维里爸爸嘱托他的话。

公主想不出是谁会赠送这件礼物给她,但是她吩咐仆人去告诉商人,当他在城里做完生意、再次进宫的时候,她会给他一个回复的。因此,过了几天,商人回来的时候,他从公主那儿得到了一份回礼:一骆驼的华丽丝绸,还有给他自己的礼钱。带着这些,他出发上路了。

几个月后,外出旅行的他又回到了家中。一回到家,他就把公主的礼物给维里爸爸送了过去。看到堆积在门前的一骆驼的丝绸,这位好人就别提多惊讶了!他用这些昂贵的东西来做什么呢?不过,经过仔细考虑后,他马上恳求商人好好想一想,他是不是知道某位年轻的王子,这些宝贵的东西或许对他有些用处。

“当然,”商人喊道,感到非常有趣,“从德里到巴格达,从君士坦丁堡到勒克瑙,我都认识他们;没有哪一位活着的王子比尼克巴德的勇敢、富有的年轻王子更配得上它们。”

“很好,那么,把丝绸带给他,这是一位老人的祝福。”维里爸爸说道,他为处理掉了它们而感到非常欣慰。

于是,第二次商人出门去那边的时候,他就把丝绸带着,来到了尼克巴德后,就要求拜见王子。当他被带到王子面前时,他就出示了维里爸爸赠送的美丽礼物,并恳求年轻人接受它们作为他的财富和高贵的一点微贱的贡物。王子深深地被送礼人的慷慨行为感动了,他命令说,作为回礼,他要把十二匹出名的良种马移交给商人。商人离开之前,他也给了商人丰厚的赏赐,奖励他的服务。

像从前一样,商人最后回到了家中。第二天,他带着十二匹马去了维里爸爸的家。当老人远远地看到他们走来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地说:“运气来了!一群马来了!他们一定需要大量的草料,我要把我的草料都卖给他们,不用拖到集市上去了。”他随即匆匆忙忙地赶去割草。当他带着尽可能多的草料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些马匹都是给他自己的,顿时感到非常失望。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了一个非常聪明的想法!他给了商人两匹马,恳求他把其余的马带给卡尔斯坦的公主,一切都很清楚,她才是最适合拥有这些漂亮动物的人。

商人大笑着告别离去。不过,他忠实地按照老朋友的要求去做了。再次出门旅行的时候,他就带着那些马,最终他把它们安全地献给了公主。这次,公主派人来请商人,向他询问有关送礼人的情况。通常情况下,商人是一位非常诚实的人,但是他很不喜欢描述维里爸爸的真实面貌:一位年迈的老人,一天的收入只有两个半便士,穷得几乎是衣不遮体。于是,他告诉她,他的朋友听了许多关于她的美丽和善良的故事,一直渴望能够把他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献给公主。公主把整件事情告诉了她的父王,并恳求他帮她拿个主意,她应该用何种礼节来回应这位坚持送她这些礼物的人。

“那么,”国王说,“你不能拒绝它们,所以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立刻送给这位不知名的朋友一份礼物,这份礼物要非常豪华,这样他就不可能送你更好的东西了,他会因为感到羞愧而不再送给你任何东西了!”接着,他就命令道,作为对十匹马的回礼,她应该送上两倍数目的满载银子的骡子。

因此,几个小时后,商人发现他已经带领着一个大车队了,他不得不雇用了许多全副武装的人员来保护它们不被强盗抢走。再次回到维里爸爸的小屋的时候,他真的感到非常高兴。

“那么,现在,”看到门口堆积着的财富的时候,维里爸爸大喊道,“我能够好好地报答那位善良的王子作为美妙的礼物送给我的那些马了;但是,毫无疑问地,你一定为此花费了大笔的钱。如果你收下六匹骡子和它们驮的货物,然后把其他的直接送到尼克巴德,我将仍然打心底里感谢你。”

商人觉得他的麻烦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非常想知道事情会有怎样的一个结果。于是,他一点都没有反对这件事。事情都准备就绪后,他就立刻带着这批新的昂贵的礼物朝尼克巴德出发了。

这次王子也感到非常尴尬,他仔细地询问了商人。商人感到他的信誉岌岌可危了。心里下定决心这个玩笑不能再开下去的同时,他却不由自主地把维里爸爸生动地描述了一番,连维里爸爸自己恐怕都没有听说过。王子,像卡尔斯坦的国王一样,决心回送一份真正豪华的礼物,这样或许能够阻止这位不知名的送礼人再送其他礼物来。于是,他用黄金刺绣的布做成的马衣给二十匹良马装扮起来,配上精美的摩洛哥马鞍、银笼头和马镫;还有二十匹优良品种的骆驼,能够奔跑得像赛马一样快、毫不停歇地跑上一天也不会感到累;最后还有身上披盖着镶嵌了珍珠的丝绸的二十头大象,配备了豪华的银坐椅。为了照顾好这些动物,商人雇用了一大群人,他们沿途出尽了风头。

当维里爸爸从远处看到车队腾起的阵阵灰尘、它们的装备闪闪发光时,他自言自语道:“真主啊!来了多么庞大的一群人啊!还有大象呢!今天的草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他一面说着,一面急匆匆地去丛林里割草了。他一回来就发现车队停在了他的门前,商人正在有些着急地等着他呢,告诉他这个消息,同时祝贺他发了大财。

“发财!”维里爸爸喊道,“像我这样一位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坟墓的老头子要财富做什么呢?那位美丽的年轻公主,对!她才是应该享用这些精美财富的人!你自己拿两匹马、两匹骆驼、两头大象和它们的货物去,其余的就赠送给公主吧。”

起初,商人不同意这样做,他对维里爸爸说他开始感到这些任务有些难办了。当然啦,就花费而言,他的报酬非常丰厚,但是他仍然不愿意经常去,而且他开始感到紧张了。最后,他同意再去一次,但是他向自己承诺决不再干这样的事情了。

于是,休息了几天后,车队再次动身,朝卡尔斯坦出发了。

卡尔斯坦的国王看到这一大队人马走进他的皇宫大院时,他感到非常惊奇,就亲自下来,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他听说这些是尊贵的维里爸爸送给公主——他的女儿的一份礼物时,顿时变得哑口无言了。他急忙来到她的住处,对她说: “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亲爱的,这个男人想要娶你,这就是他送这些礼物的意思!这件事,我们除了亲自去拜访他,别无选择。他一定是位无比富有的人。既然他对你那么倾心,或许嫁给他才是你较好的选择!”

公主完全同意她父王的说法。于是命令立刻去准备大批的大象和骆驼、华丽的帐篷和旗子、女士们乘坐的骄子、男士们骑的马,因为国王和公主要去拜访这位伟大而又慷慨的王子——维里爸爸。国王宣布商人为他们这队人马的向导。

处于这样一个痛苦的两难境地,很难想象可怜的商人的感受。他非常乐意逃之夭夭,但是,作为维里爸爸的代表,他受到了热情地款待,没有一刻真正的安宁,从来都没有溜走的机会。实际上,几天过后,他彻底感到绝望了,他认定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命运,逃跑是不可能的;但是,怀着最美好的意愿,他虔诚地希望命运会有转机,向他显露脱离他自找的目前这种困境的出路。

到了第七天,在守城卫队的震耳欲聋的敬礼声中,尘土飞扬,欢声不断,再加上嘹亮的喇叭声,他们全体出发了。

一天又一天,他们不断地行进。每天,可怜的商人都感到越来越不舒服和痛苦。他猜想着国王会用什么办法杀死他,好像在受酷刑的煎熬,因为每天夜里他几乎整个晚上都在想着他的处境。他难受得就如同国王的刽子手已经开始在他的脖子上动手了似的。

最后,他们距维里爸爸的小泥屋只有一天的路程了。他们扎下许多帐篷,打发商人去告知维里爸爸,卡尔斯坦的国王和公主已经来了,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商人来到的时候,可怜的老人正在吃洋葱和干面包晚饭。当他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后,他不忍心再说原本已经来到嘴边的责备话。因为,维里爸爸已经为自己、为朋友、为公主的名声和荣誉感到伤心已极、羞愧万分,他痛哭流涕,拼命地抓扯自己的胡子,凄惨地哼哼着。他哭着恳求商人,用他能想到的任何借口拖延他们一天,到早上再和他商量一下他们该怎么办。

商人刚一离开,维里爸爸就做出了决定,只有一种体面的方法可以帮他解脱他自己因为愚蠢而造成的羞辱和痛苦,那就是——自杀。于是,没有停下来再去征求任何人的建议,半夜的时候,他就去了一处小河绕过陡峭的高高的悬崖的地方,决心从那儿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到了那个地方后,他后退了几步,然后开始小跑,到了可怕的河湾边缘,他突然停住!他不能这么做!

下面,在看不见的深夜阴影的黑暗里,河水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咆哮着、翻腾着——他能够像他所熟知的那样描绘这个地方。只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显得十倍于平时的冷酷和险恶。风发出可怕的叹息声,飕飕地穿过峡谷,飒飒地作响。在他看来,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灌木和野草就好像活着的生物在跳舞、在招手,影影绰绰、朦朦胧胧。他在河湾上张望的时候,一只猫头鹰“呼!呼!”地笑着,差点扑到他的脸上。吓得老头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向后面倒去。他害怕了!他颤抖着退了回去,用双手蒙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不久,他意识到又一道温柔的光芒照射到他的面前。毫无疑问地,早晨不会已经匆忙来临,让他出乖献丑!他把手从脸上挪开,看到在他的面前是两位美丽可爱的人,本能告诉他,她们不是人类,而是从天国来的仙女。

“你为什么哭泣,老人家?”一位问道,声音清晰悦耳得如夜莺的婉鸣。

“我因为羞愧而哭泣。”他回答说。

“你在这儿干什么呀?”另一位问道。

“我来这儿寻死啊。”维里爸爸说。在她们的询问下,他坦承了整件事情的前后经过。

接着,第一位说话的仙女走上前来,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维里爸爸开始有些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的衣服从破旧的棉布变成了漂亮的亚麻绣花布,他坚硬粗糙的光脚上有了一双温暖柔软的鞋子,他的头上围着华贵的镶满宝石的头巾,他的脖子上围着一串沉重的黄金项链。那把用来割草的、挂在腰带上的破旧弯曲的小镰刀已经变成了漂亮的单刃刀,它的象牙刀把像月光下的白雪一样闪光发亮。正当他站在那儿,像一个正在做梦的人一样,感到困惑不解的时候,另一位仙女挥了挥手,吩咐他转身看看。看啊!在他的面前敞开着一条壮丽的通道。仙女们领着惊讶得目瞪口呆的他走上大树掩映的林荫道。在林荫道的尽头,就是他的小屋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座辉煌的宫殿,被无数的灯火照得通明。它的宽敞的门廊和过道上到处是忙碌的仆人,卫兵们正来来回回地巡逻着,沿着长满青苔的小路,穿过喷着泉水、空气中弥散着花香的连绵起伏的草坪。当他走近的时候,他们向他敬礼。维里爸爸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不要害怕,”其中的一位仙女说道,“走进你自己的家,要知道上天奖赏心地淳朴的人。”

说完这些话,她们两个都不见了,离开了他。他继续朝前走,仍然觉得他一定是在做梦。很快地,他走进了一个远比他曾经梦想到的任何房间还要堂皇的华丽房间去休息了。

清晨黎明时分,他醒来了,发现宫殿、他本人,还有他的仆人全都是真实的,他一点儿都不是在做梦。

如果他是目瞪口呆的话,日出后很快被引见到他面前的商人就更是如此了。他告诉维里爸爸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当白天的第一缕光线出现的时候,他就开始寻找他的朋友。他找了多大的一圈啊!一夜之间,一大片荒野的丛林变成了公园和花园。如果不是维里爸爸的一些新仆人发现了他,把他带进了宫殿,他一准早就逃掉了,因为他的感觉是他的麻烦把他逼疯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仅仅是想象而已。

接下来,维里爸爸告诉了商人发生的一切事情。按照他的建议,他邀请卡尔斯坦的国王和公主来他的宫殿做客,还有他们的所有随行人员和仆人,一直到营帐里地位最低微的人员。

接连三天三夜,维里爸爸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来款待这些皇家客人。每天晚上,国王和他的贵族们使用的都是金盘子和金杯子,地位较低的人使用银盘子和银杯子。每天晚上,每位客人都被要求保存他们用过的盘子和杯子作为这次盛事的纪念品。他们从来还没有见过这么盛大的事情,除了丰盛的宴席外,还举办了运动会和打猎、舞会,以及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

第四天的时候,卡尔斯坦的国王把主人带到一边,询问他所猜疑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他想要娶她的女儿。但是,维里爸爸呢,对国王的美意表达了感激之情后,说他从来就没有梦想过这么大的荣幸,而且他又老又丑,配不上漂亮的公主。但是他恳求国王留下来,让他能够派人去请尼克巴德的王子,他是一位非常优秀、勇敢、正直的年轻人,一定会非常乐意去博取美丽的公主的芳心。

国王同意了他的建议,维里爸爸就派商人去尼克巴德,带着一群侍从,还有非常丰厚的礼物以致王子立刻就赶来了。他深深地爱上了公主,于是他们就在维里爸爸的宫殿里成了亲,又是一番欢庆。

现在,卡尔斯坦的国王、尼克巴德的王子和王妃都回到了各自的国家。维里爸爸一直活到很老,他和所有不幸的人交朋友。在他发迹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当他还是土屋的维里爸爸、割草人的时候就拥有的一颗淳朴的心和慷慨大方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