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遇杜公山亭养疾 逢匈奴塞外看羊

恰遇杜公自南关归,见路旁卧一少年,几为雪厝,怜而问曰:“少年奚自,胡不避风雪而卧此间?”三缄气息奄奄,弗能相答,惟两目垂泪而已。杜公扶之,起而复跌者累累。公计无出,负之而去,或数武一息,或数十武一息;缓缓负到亭内,横置于榻,覆以羊毡。卧至夜半,微微转动而不能语。杜公急温以火,三缄为火气所暖,始呻吟焉。

杜公曰:“少年饥乎?”三缄曰:“饥甚。”杜公予以荞饼。

三缄食半,难于下咽而止。杜公曰:“欲饮乎?”三缄曰:“思饮久矣。”杜公即以汤进。三缄连饮数盏,觉胸内开阔,望杜公而泣曰:“吾因犯罪充配辽阳,途被抢掠一空,饥寒交迫,以致疾生意外,倒卧路旁。不料公抱仁慈,拯吾于水火,此恩此德,肺腑铭之。”杜公曰:“举手之劳,何堪挂齿?”三缄曰:“得公垂救,当知公名,他日还乡,以好尸位而祝。”杜公曰:“吾杜姓,名入词林,官居内阁。因自不知谨,怒触天颜,谪贬辽阳,受罪三载。屈指以计,今犹在二载之中焉。” 三缄曰:“如是,公与吾实属同病者矣。”杜公曰:“尔亦词林学士乎?”三缄曰:“吾举李氏,贱号三缄。初举孝廉,出宰昆明小邑,亦由经济无术,而谪辽阳耳。”杜公曰:“尔罪定几载?”三缄曰:“与公数同。”杜公曰:“吾以老朽残躯,死不足惜,尔年甚少,罪满日不过三旬,尚可展翅飞腾,为国家梁栋之用。” 三缄曰:“名场味淡,永不作是想矣。”杜公曰:“凶现前者后必吉。以子年华正富,何受批区区挫折,即易初心?然当此灾疾临身,一概愁肠,切毋怀抱,俟疾愈后,听天安命,自有云开见日时也。”三缄曰:“公言固是。但吾身空乏,无有半文,来此僻壤穷乡,食从何觅?”杜公曰:“吾囊甚富,尽可用资二人。所虑者此地绝无粟米,食惟荞饼,肉仅牛羊,盐虽有而价昂,且甚稀少。吾历过一载,兹已惯焉,公子初来,恐难裹腹。”三缄曰:“得公活命,如疾能愈,何嫌粗食?”言谈至此,疾又加增,呻呤之声直达亭外。日复二日,鼻息如丝。于痛苦稍停时泣向杜公曰:“吾死后,祈公厝于高埠,首向都中,俾吾乡井常望,慰此幽魂。以桐芦二枚,置诸左右,俾吾没去,不忘丧居父母。”杜公闻之,感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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