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世世代代各以自己的方式阅读荷马。”(赫尔岑)人们也常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部具有永恒意义的艺术作品总是以它丰富、多层次、多向度的鉴赏功能,证明自身跨越时空、超越种族的审美价值。即使就某一特定读者而言,因为阅历的增长和思想的成熟,在不同时期对这些文学圣殿里的精品的审美,也会有不同的取向和评判。

《装在套子里的人》就是一部这样常读常新的作品。当我再读这篇小说时突然强烈地感到用“干枯”二字来形容小说中的别里科夫极为恰当——他似乎已没有血性,没有肉欲,没有情感,没有欢笑,没有生活乐趣,连灵魂也早已挣脱那层层的套子离开了躯壳。这种陌生的感觉之后,缠绕我心头的是另外几个问题:别里科夫的心灵究竟为什么那么枯竭,又是从何时枯竭的?为什么连最动人的爱情也不能将他滋润?那些形形色色的“套子”是何时层层包裹住他的身和心?

如果我们不漠视这些问题的存在,是否还会对这个“套中人”一味地讥诮嗤笑呢?

问题还得从头说起。小说的作者契诃夫是俄国十九世纪末叶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苦难的童年经历、长期的行医生涯,使他的生活阅历极为丰富,因而作品取材广泛,对俄罗斯的各阶层的生存状况都作了真实而深刻的描写。他一生的创作竭力“以一种诗人的崇高语言、幽默温和的语言揭露社会的丑态”(高尔基),嘲弄鞭挞当时俄罗斯国民的庸俗、奴性、丑恶的劣根。由于他杰出的创作成就,凭着“惊人的天才”和“摄人心魄的小笑话”跻身世界文坛的高峰,托尔斯泰曾誉之为“无与伦比的艺术家”。

俄罗斯的十九世纪末叶是一个黑暗专制中孕育激荡风雷的时代,由于不断爆发反抗暴君制度的斗争,俄国封建专制势力为维护其统治,对人民采用高压手段,实行严酷的警察统治。一时俄罗斯的大地上阴霾笼罩,气氛极为恐怖。相当多的知识分子在原先的思想阵营中退却,匍匐在专制淫威之下,他们陷于彷徨、绝望的泥淖中自甘沉沦,在畏缩、胆怯、容忍中过着麻木的生活。小说的情节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展开的。

一般的评论认为,别里科夫是一个沙皇专制的卫道士,是沙皇专职暴君的帮凶。这论断简单明了,似乎是盖棺之论了。但俄国戏剧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却有过一段耐人寻味的话:“契诃夫这一章(《套中人》)还没有结束,人们还没有象应有的那样读完它,还没有深刻领会它的底蕴,而过早地把书合上。希望人们重新打开它,钻研它。”也许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看来,对别里科夫盖棺尚可,论定嫌早。那么。我们的认识究竟还有那些欠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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