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很穷很穷的渔夫,他住在小河岸边的一个小屋里。这条小河远离城镇的喧闹,有高大的树木为它遮挡刺目的阳光,还有小鸟的歌声陪伴,就这样静静地流淌在树丛中。

一天,渔夫像往常一样,带着渔网出去捕鱼了。突然,他看见河面上有一只水晶摇篮向他漂过来,他立刻撒出渔网,把摇篮拖上了岸,他揭开盖在上面的丝绸床罩,看见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婴儿躺在软绵绵的摇篮里,睁着眼睛对他笑。他看到这两个孩子,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就扔下了渔网,急着把两个孩子带回家去给妻子看。

善良的妻子看见摇篮里的孩子,绝望地抱住了头。

“我们自己已经有八个孩子了,还不够吗?”她叫道,“还要再给我们两个?你说我们怎么养得活他们?”

“但是你也不忍心看着他们活活饿死,或者被水浪卷走吧?”他回答说,“八个孩子我们养得活,十个孩子一样养得活。”

妻子不再多说什么,说实在的,她也十分可怜这两个小东西。他们虽然穷,但还从来没断过粮,总有办法能弄到吃的。

这两个孩子渐渐长大,都很善良,而且温文尔雅。渔夫的亲生孩子却成天吵吵闹闹,忌妒心很强,夫妻俩喜欢这两个孩子更胜过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两个孤儿很快就看出来,渔夫的儿子们不喜欢他们,所以他们两人经常会识相地走开,到小河边待上几个钟头,拿出他们吃早饭时省下的几块面包,揉成碎屑给鸟儿吃。作为报答,鸟儿们教了他们很多东西,比如怎样唱歌,怎么说很少有人能听懂的鸟语。

可是,虽然这两个孤儿已经尽量避让渔夫的儿子们了,但还是很难维系家庭的平静,矛盾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渔夫的长子对他们说:“你们俩挺会装模作样的,成天卖弄乖巧。我们至少还有父母,而你们呢,就像青蛙和癞蛤蟆那样,有的只是那条河。”

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受到这么大的侮辱,可一句也没有回击,他们俩悄悄地商量,决定不能再留在家里了,必须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出路。

第二天,他们起得和鸟儿们一样早,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没有惊动任何人。屋子有一扇窗户开着,他们悄悄地爬了出去,跑到河边,感觉就像找到了一个朋友一样。他们沿着河向前走,心里憧憬着也许不久就能碰见好心的人帮助他们。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整天,没有看见一个人,到了夜晚,他们又累,脚又疼,看见前面有一间小屋,便提起精神走过去,但门却是关着的。那小屋似乎是没人住,但又进不去,他们失望得都快哭了。最后男孩忍住了眼泪,假装高兴地对女孩说:“不管怎样,门口这里有一张长椅,我们可以坐一会儿休息一下,想想下面该怎么办。”

于是他们就坐了下来。一开始,他们累极了,没有心思去注意周围任何东西,不久,他们注意到屋顶的瓦片下有一群麻雀,正兴高采烈地唧唧喳喳叫着。他们俩懂得鸟语,就开始听麻雀们在聊什么。当然,这些麻雀并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听得懂他们的话,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随心所欲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晚上好,优雅的夫人!”一只麻雀对另一只看上去特别优雅出众的麻雀说。相比较而言说话的这只显得很粗俗、土气,她说:“看到你真高兴!你在宫里住了好多年,还回来看望我们这些乡下朋友啊!我以为你都忘了我们了呢!”

“这个巢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他们既然留给了我,这里当然是我家。”城里来的麻雀礼貌地说,“你和家人都还好吧?”

“嗯,很好,真的。只是我可怜的女儿不久前眼睛发炎了,要是找不到神奇的药草来医好她的眼睛,她会变瞎的。”

“夜莺最近唱得怎么样?云雀飞得还和以前一样高吗?红雀穿衣服还和以前一样那么有品位吗?”

这时那只乡下麻雀挺直了身子。

“我从来不在背后说人家闲话,”她严肃地说,“我们以前曾经那么单纯,那么客气,可是现在,真是遗憾,我们被人类的坏榜样给带坏了。”

“什么!鸟类不单纯,没有礼貌?连在乡下也是这样?亲爱的朋友,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事实。告诉你,我们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些红雀。现在正当春暖花开,白天时间变长了,可她们居然要出发去北方寒冷的地方。我们纯粹出于同情之心,想劝她们别干这种蠢事,可是她们却用极其傲慢的态度对待我们。”

“怎么这样!”城里的麻雀叫道。

“是的,就是这样。更糟的是,那只头长冠毛的云雀,以前是那么胆小害羞,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小偷,只要发现了玉米和稻谷,就去把它们偷回来。”

“听你这么说,我真的不敢相信!”

“还有你更不敢相信的事!我去年夏天回到这里,发现我的巢被一只无耻的麻雀占着。我对他说:‘这是我的巢。’他无礼地大笑起来,回答说:‘你的?’我说:‘是的,是我的,我的祖先在这里出生,我的儿子们也要生在这里。’说着我丈夫就和他打了一架,把他赶了出去。城里绝对没有这种事发生。”

“也许有也不一定,我见到过很多这样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的!”

“噢,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他们一起叫了起来。

于是,等这些麻雀个个都舒舒服服地找了个地方待好后,城里的麻雀开始说:“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国王爱上了一名裁缝的女儿,她不仅漂亮,心地也好,举止又优雅。可是王宫里的大臣们希望国王从他们的女儿当中选一个作为王后,所以想方设法来阻挠他们结婚。但是国王还是坚持和裁缝的女儿结婚了。没过几个月,就爆发了一场战争,国王领兵出征了,而王后就留在宫中,和国王暂时的分开令她很不开心。等到战争结束,国王回来的时候,有人告诉国王,王后在他离开的时候生了两个孩子,但是都夭折了。王后自己也变得精神失常了,他们就只好把她关进山上的一座塔里,在那里呼吸新鲜的空气也许能治好她的病。”

“他说的不是真的吗?”麻雀们急切地问。

“当然不是真的,”城里的麻雀说,对她们有一点轻蔑,“那两个孩子其实当时正在园丁的家里,活得好好的呢,但是到了晚上,国王的侍从就来把他们放进一只水晶摇篮里,带到河边,让他们顺着河流漂走。河水尽管很深,但水面很平静,他们安全地在河上漂了整整一天,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后来我的朋友翠鸟告诉我,到了第二天早晨,他们被住在河岸附近的一个渔夫救了起来。”

两个孩子一直躺在长椅上,听着麻雀们的闲聊。但当他们听到这里,想起养母总喜欢跟他们说的关于水晶摇篮的事,他们坐了起来,你望我,我望你,互相看着对方。

“嘿,学会鸟儿的话真好!”一个用眼神对另一个说。

这时麻雀又说话了。

“他们运气真好!”他们叫道。

“孩子们长大后,可以回到他们父亲身边,把他们的母亲放出来。”

“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城里的麻雀摇摇头说,“因为他们要这样做的话,必须要证明他们是国王的孩子,而且要证明他们的母亲一点也不疯。说实话,这太难了,只有一个办法能向国王证明。”

“什么办法?”所有的麻雀立刻异口同声问,“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城里的麻雀回答说,“因为有一天当我飞过王宫花园的时候,我遇见一只杜鹃鸟,这只杜鹃成天装作一副能预测未来的样子。我们开始聊宫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和过去几年的事。他说:‘啊,现在只有一只鸟能揭露大臣们的险恶用心,告诉国王他犯下的错误,这就是会说人话的真理鸟。’我就问:‘那么在哪里能找到真理鸟呢?’杜鹃鸟回答说:‘它被关在一座城堡里,那座城堡的名字叫有去无回,有一个凶恶的巨人日夜看守着,巨人每天二十四小时里只睡一刻钟。’”

“那么城堡在哪里呢?”那只乡下麻雀问。他和其他麻雀,还有两个孩子一样都听得入神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城里的麻雀说,“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离这儿不远有一座塔,塔里住着一个女巫,她知道去城堡的路,但是要让女巫指路,必须答应帮她去城堡拿彩色泉水来,因为她要拿泉水来施法。但她就算指引了去城堡的路,也绝不会说出真理鸟的藏身之处,因为她恨真理鸟,不想让人找到它,她清楚真理鸟是不会死的,它是长生不死的,所以她就把真理鸟关了起来,派不忠鸟日夜看守着它。不忠鸟设法塞住了它的嘴,这样真理鸟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没有别人可以告诉那两个可怜的孩子真理鸟在什么地方了吗?”那只乡下麻雀问。

“没有人了,”城里的麻雀回答,“除非是那只隐居在沙漠里的猫头鹰,它只会说一句人话,那就是‘交叉’,所以哪怕小王子真的找到了猫头鹰,他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噢,看,太阳落山了,我要回家了。晚安,朋友们,晚安!”

所有的麻雀都飞走了,只剩下那两个孩子。他们忘记了饥饿和疲惫,听到这些奇怪的事后,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了。他们站起身来,朝着城里麻雀飞的方向走去,走了两个钟头,他们来到一座大城市里,他们觉得这一定是他们父亲王国的首都了。他们看见一所屋子,门前站着一位看上去心肠挺好的夫人,便请求在她那儿借宿一晚,夫人看两个孩子长得挺漂亮,举止又得体,心里非常喜欢,热情地欢迎他们进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女孩就起来帮夫人打扫房间,男孩就在花园里浇水。等到夫人起床后下楼来,活都干好了。夫人十分高兴,请求两个孩子留在她那儿。男孩回答说,他很乐意把他妹妹留下,但是他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逗留。于是男孩就与夫人和妹妹告别,独自出发上路去找他们的母亲了。

他在偏僻的荒野漂泊了三天,根本没有看见那座塔的一丝踪影。到了第四天早晨,还是没有找到,他非常失望,仰天躺在一棵树下,用手捂住了脸。不一会儿,他听到头顶上有一阵沙沙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一只斑鸠正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嗨,斑鸠!”男孩用斑鸠的语言叫了起来,和它打招呼,“嗨,斑鸠!我求你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住在塔里的女巫?”

“可怜的孩子,”斑鸠回答说,“谁叫你来做这危险的事的?”

“是我自己要来找的,”男孩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是交了好运还是厄运。”

“要找到女巫,”斑鸠说,“你必须跟着风走,今天风就是朝她的方向吹的。”

男孩谢过斑鸠,就跟着风走了。一路上,他一直担心风会不会改变方向,把他带错路,但是风儿似乎也在可怜他,一直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吹。

他走着走着,天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男孩看见前方有些光秃秃的黑石头,石头背后似乎就是女巫住着的塔了。他来到塔门前,抓起门环,重重地敲了三下,周围石头传来回声,非常恐怖。

门缓缓地开了,门槛上站着一个老太婆,她手举着蜡烛,身边是成群的蜥蜴、甲虫之类可怕的东西,她的脸十分丑陋,男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竟敢敲门吵醒我?”她叫道,“快点告诉我你要干吗,不然有你好看的。”

“夫人,”男孩回答说,“我想只有你知道去有去无回城堡的路,我求你告诉我。”

“是的,”女巫说,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但是今天太晚了,你可以明天去。现在进来吧,去和我的蜥蜴一块儿睡一觉。”

“我不能留在这里,”他说,“我必须立刻找到去城堡的路。”

“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有去无回城堡的庭院里有个彩色泉,你要帮我把这个罐子装满泉水带回来,”她说,“如果你答应了做不到的话,我就会让你永远做一只蜥蜴。”

“好的,我答应你。”男孩说。

于是,老巫婆就叫来一只很瘦的狗,对它说:“把这小鬼带到有去无回城堡去,再把他带回来。”狗站了起来,抖了抖身子,就出发了。

走了两个钟头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又大又黑又阴森的城堡前面。城堡大门敞开着,但里面没有声音,也没有一丝光线,看不出是否有人居住。那只狗似乎知道该怎么走,狂叫一声后,继续向前走去。但是,那个男孩不敢肯定现在是否正好是巨人打盹的那一刻钟,所以犹豫着要不要跟它进去,因为万一巨人是醒着的,他们便会被发现。于是,他就在旁边的一棵野生橄榄树下停了一会儿。“哦,天哪,帮帮我吧!”他说道。

“交叉!交叉!”一个声音在回答。

男孩认出这是麻雀说过的猫头鹰发出的声音,高兴地跳了起来。因为猫头鹰不会说人话,男孩就用猫头鹰的语言轻声说:“聪明的猫头鹰,我求你保护我,并为我带路,我是来找真理鸟的,但我必须先到庭院里把这个罐子装满彩色泉水。”

“不要不要,”猫头鹰回答说,“彩色泉旁边有另一个冒泡的泉水,用那里的水装在这个罐子里代替。然后走进大门到对面的鸟笼边去。但是注意不要碰里面羽毛鲜艳的鸟,因为它们每一只都会对你叫着说它是真理鸟,但其实它们都不是,你要找到那只躺在角落里的小白鸟,它才是真理鸟。其他鸟不知道它是只不会死的鸟,所以不断想方设法要弄死它。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要快!这时候巨人去睡觉了,你只有一刻钟时间做完所有的事情。”

男孩于是飞快跑进庭院,在那里他看见那两股泉水挨在一起。他经过彩色泉时,望都没有望一眼,径直走向另一股泉水前,把罐子装满清澈纯净的水。接着他赶紧来到鸟笼前。孔雀、渡鸦、喜鹊都叫着说自己是真理鸟,男孩神色坚定地从它们身边经过,来到角落边,他要找的小白鸟就在那里,正被几只凶恶的乌鸦包围着,看守它的不忠鸟在啼叫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白鸟放在自己的胸口,走了出去。

他一走出去,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女巫的塔里,把罐子交给女巫。

女巫把水向男孩身上洒去,叫道:“变成一只鹦鹉!”可是,男孩并没有像女巫希望的那样变了形,而是变得比以前英俊十倍。原来这泉水是被施了仙法的,而彩色泉被施上的是魔法,以前其他人就是这样被施了魔法,变成了蜥蜴之类的动物。现在,在女巫周围爬行的那群怪物见了,赶紧到洒在地上的水里打滚,然后站了起来,又恢复了人形。

女巫看见后,知道自己的阴谋被识破了,就骑着扫帚飞走了。

男孩带着真理鸟回到城里找到妹妹,可以想象,妹妹看见哥哥带回来的真理鸟时有多么高兴!可是现在,尽管真理鸟已经找到了,却还有件棘手的事情,那就是怎样才能把真理鸟带到国王面前,而不被那些邪恶的大臣们发现。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说真理鸟在王宫上空飞翔。那些大臣们就想方设法来阻止它接近国王,他们知道,阴谋一旦被发现的话,他们就完了。

大臣们准备了锋利的武器和有毒的暗器,派老鹰和猎鹰去把真理鸟捉下来,就算杀不死它,也造好了笼子和箱子来关它。他们还放出谣言,说真理鸟的白羽毛其实是假的,是用来盖住它真正的黑羽毛的。为了不让国王见到真理鸟,大臣们想尽了一切办法。

但是,通常你越不想发生的事,就偏偏会发生。那些大臣一直谈论真理鸟,最后国王都听说了,表示希望见一见它。大臣们千方百计阻止国王见它,可越是这样,国王就越想见见真理鸟。最后,国王发布了一则公告,声称谁发现了真理鸟,就要立刻带来给他看,不得拖延。

男孩一看见这则公告,就和妹妹赶去王宫。他把真理鸟藏在上衣里,没有被人发现。大臣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告诉他们不能进去,男孩预料到大臣们会阻挠,就说他只是履行国王的命令,双方争执起来。

他们还在纠缠时,真理鸟突然从男孩的上衣里面飞了出来,飞进了一扇开着的窗,进入了国王的寝室,停在他的枕头上,紧靠在国王的头边。真理鸟恭敬地弯下腰来,说:“陛下,我就是您想见的真理鸟,带我来的男孩被您的大臣挡在了宫外,所以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见您。”

“他们怎么能这么无礼!”国王说。他立刻叫一个侍从把男孩带到他的房间去。于是男孩就牵着妹妹的手进去了。

“你是谁?”国王问,“真理鸟和你有什么关系?”

“陛下,如果您允许的话,就请真理鸟向您解释一切。”男孩回答道。

于是真理鸟就向国王解释了整件事情,国王终于知道了这个被隐瞒了多年的险恶阴谋。国王眼眶湿湿的,抱住了他的两个孩子,然后他和孩子们急忙赶到山上,去找关在塔里的王后。可怜的王后多年来一直生活在黑暗里,脸色苍白如纸,但当她看到丈夫和孩子们,便恢复了健康,变得和原来一样漂亮了。

他们一起回到王宫,砍掉了那些坏心眼大臣们的头,没收了他们所有的财产。至于那对好心肠的渔夫老夫妻俩,国王赐给了他们很多财宝,封了他们很多荣誉头衔,他们从此一生受人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