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一早起来,便等不得送报人送报纸来,先打发人出去买了一张报纸,略略看了一遍,欢天喜地的坐了马车,到总办公馆里去。总办还没有起来。好得他是走拢惯的,一切家人,又都常常得他的好处,所以他到了,绝无阻挡,先引他到书房里去坐。一直等到十点钟,那总办醒了,知道淡湖到了,想来是为金红玉的事,便连忙升帐,匆匆梳洗,踱到书房相见。淡湖那厮,也亏他真做得出,便大人长、大人短的乱恭维一阵,然后说是:‘娶新姨太太的日子近了,一切事情,卑职都预备了。他们向来是没有妆奁的,新房里动用物件,卑职也已经敬谨预备。那个马桶,卑职想来桶店里买的,又笨重,又不雅相,卑职亲自到福利公司去买了一个洋式白瓷的,是法兰西的上等货。今天特地来请大人的示,几时好送到公馆里来,专等大人示下,卑职好遵办。’总办听了,也是喜欢,便道:‘一切都费心得很!明后天随便都可以送来。至于用了多少钱,请你开个帐来,我好叫帐房还你。’淡湖道:‘卑职孝敬大人的,大人肯赏收,便是万分荣耀,怎敢领价!到了喜期那天,大人多赏几钟喜酒,卑职是要领吃的。’一席话,说的那一位总办大人,通身松快,便留他吃点心。这时候,家人送进三张报纸来,淡湖故意接在手里,自己拿着两张,单把和侯翱初打了关节的那张,放在桌上。总办便拿过来看,看了一眼,颜色就登时变了,再匆匆看了一会,忽然把那张报往地下一扔,跳起来大骂道: ‘这贱人还要得么!’淡湖故意做成大惊失色的样子,连忙站起来,垂了手问道:‘大人为甚么忽然动气?’那总办气喘如牛的说道:‘那贱人我不要了!你和我去回绝了他,叫他还是嫁给马夫罢!至于这个情节,我不要谈他!’说时,又指着扔下的报纸道:‘你自己看罢!’淡湖又装出一种惶恐样子,弯下腰,拾起那张报来一看,那论题是‘论金红玉与马夫话别事’。这个论题,本是他自己出给侯翱初去做的,他早起在家已是看过的了;此时见了,又装出许多诧异神色来,说道:‘只怕未必罢。’又唠唠叨叨的说道:‘上海同名的妓女,也多得很呢。’总办怒道:‘他那篇论上,明明说是将近嫁人,与马夫话别;难道别个金红玉,也要嫁人了么!’淡湖得了这句话,便放下报纸不看,垂了手道:‘那么,请大人示下办法。’总办啐了他一口道:‘不要了,有甚么办法!’他得了这一句话,死囚得了赦诏一般,连忙辞了出来。回到家中,把那两只金镯子,秤了一秤,足有五两重,金价三十多换,要值到二百多洋钱;他虽给了侯翱初一百元,还赚着一百多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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