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妇女援助会要在壁炉山庄举办一场缝棉被聚会喽。”医生说,“苏珊,把你那些精美的盘子全都摆出来,还要多准备几把扫帚,又有一些人要名誉扫地了。”

苏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在她看来,男人根本就不了解某些事情的重要性。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笑不出来,至少,等聚会晚餐的所有工作准备就绪,她才能松一口气。

“热的鸡肉馅饼,”她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土豆泥和奶油豌豆作为主菜,还有,亲爱的医生太太,这是个展现你新蕾丝桌布的好机会。溪谷村的人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桌布呢,我相信到时候一定会引起轰动的。不知安娜贝尔·克洛看见它后会是什么表情呢,我很想知道。你会用你的蓝色和银色篮子装花吗?”

“是的,装上从枫树林里采来的三色堇和黄绿色的羊齿蕨。还有,我还想把你那三盆漂亮的粉红色天竺葵摆在屋里来。我们打算在客厅里缝棉被,如果天气暖和的话,我们就在门廊的栏杆边进行。我很高兴我们的花园里还有这么多鲜花盛开着。花园里从来都没有像今年夏天这样漂亮过,苏珊。我每年秋天是不是都会这样说?”

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准备。哪些人应该坐在一起,哪些人不应该坐在一起,比如说,西蒙·米利森太太就绝不能和威廉·麦克格雷太太坐在一起,因为她们之间有一些说不清的夙怨,从学生时代开始两人就不说话了。然后,还得考虑邀请哪些人参加的问题。除了妇女援助会的成员外,女主人还有权邀请一些宾客。

“我打算邀请贝斯特太太和坎贝尔太太。”安妮说。

苏珊看上去有些不赞成。

“她们都是外地人,亲爱的医生太太。”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她们都是鳄鱼”。

“我和医生也不是本地人,苏珊。”

“但是医生的叔公在你们搬来之前已经在这里行医几十年了。再说了,我们对贝斯特太太和坎贝尔太太一点儿也不了解。不过,亲爱的医生太太,这是你的房子,你想邀请谁就邀请谁,我没权表示反对。我还记得,许多年前,卡特·弗拉格太太举办缝棉被聚会的时候,也邀请了一位陌生的女人。她穿着棉毛绒布棉毛绒布:这种布料常用来缝制睡衣。衣服就来了,亲爱的医生太太,她说她从来不知道出席妇女援助会的聚会还要穿着正式!不过,这一点我们倒不用担心坎贝尔太太,她一向穿着都很得体。反正我是无法想象自己穿着绣满大朵大朵绣球花的蓝裙子到教堂去会是什么样子的。”

安妮也无法想象,不过她不敢笑出声。

“我倒是觉得那条裙子和坎贝尔太太的满头银发蛮相称的,苏珊。对了,她说想跟你要那道风味醋栗的食谱。她说她在收获节的晚餐上吃了一些,觉得味道很不错。”

“哦,好吧,亲爱的医生太太,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风味醋栗的。”随后,苏珊就不再对绣球花裙子发表什么不满了。即使坎贝尔太太下次穿着斐济岛本地人的草裙出现,估计苏珊也不会说什么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但是秋天还眷恋着夏天。终于,缝棉被聚会这一天姗姗而来,这天的天气一点儿也不像十月的天气,倒像是六月的天气。妇女援助会的成员能来的都来了,大家都满心期待着妙趣横生的八卦新闻和壁炉山庄的晚餐。此外,她们还可以饱饱眼福,欣赏一些可爱的时髦的新玩意儿,因为医生太太最近刚去了一趟镇上。

苏珊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神气活现地在客房的女士们面前走来走去,向她们炫耀自己的围裙。她知道她们中谁都没有一条缀着五英寸长的钩针蕾丝花边的围裙,这条花边是她用第一百号丝线做的钩针蕾丝。一个星期前,就是这条钩针蕾丝花边,让苏珊在夏洛特敦展览上荣获了一等奖。她和雷贝卡·迪尤约好在那儿碰面,然后两人开开心心地逛了一天。当苏珊晚上回到家时,她觉得自己是整个爱德华王子岛最骄傲的女人。

苏珊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是思绪却异常活跃。

“西莉亚·瑞斯来了,她跟平时一样想来鸡蛋里挑骨头。她可别想在我们的餐桌上挑出什么毛病来。迈拉·穆雷穿着红色的天鹅绒裙子,对于参加缝棉被聚会来说,显得过于隆重了一点儿,不过她穿起来倒是挺漂亮的,至少裙子的面料是天鹅绒而不是棉毛绒布。阿加莎·德鲁,她像平常一样,眼镜用绳子系着。莎拉·泰勒……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参加缝棉被聚会了,医生说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过,看她精神还挺不错!唐纳德·瑞斯太太,谢天谢地,她今天没有带着玛丽·安娜来,不过,不用问,她都会说出一大堆关于玛丽·安娜的事。上溪谷村的珍·伯瑞也来了,她可不是妇女援助会的成员。嗯,晚餐后我一定要仔细数一数汤匙的数量,这家人的手脚可不干净。坎德丝·克劳福德,她通常不太爱参加妇女援助会的聚会,不过,像缝棉被这样的聚会她可不想错过,这样可以展示她那漂亮的手和钻石戒指。艾玛·波洛克,她的衬裙都从裙子下面露出来了,当然,她是一个漂亮女人,可是这种女人都没什么头脑。蒂尔里·麦克阿利斯特,你可得小心点儿,不要把果冻打翻在桌布上,就像你在帕莫太太的缝棉被聚会上一样。玛莎·克洛瑟,你总算可以吃上一顿像样的晚餐了。你的丈夫不能一起来真是太遗憾了,我听说他每天只能吃些坚果之类的东西来充饥。埃德·巴科斯特太太……听说巴科斯特先生终于把哈雷德·瑞斯从米娜身边赶跑了。哈雷德是个软骨头,没什么骨气,正如《圣经》所说的,懦夫无法抱得美人归。啊,我们有足够的人来缝上两床被子,还有一些人可以帮着穿线。”

棉被铺在宽阔的门廊上,每个人的手指都和舌头一样快,手指飞舞,巧舌如簧。安妮和苏珊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餐。沃尔特因为喉咙痛,所以那天没有去上学,他蹲坐在门廊的台阶上,隔着藤蔓看着缝被子的女士们。他喜欢听年纪比较大的人说话,她们说的那些关于四风港每个家族多姿多彩、或悲或喜、甜酸苦辣的人生戏剧,听起来惊喜交加,充满了神秘。

在所有的女性中,沃尔特最喜欢迈拉·穆雷太太。她的笑声最具感染力,她的眼睛周围的小皱纹洋溢着欢乐。她能把一个简单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妙趣横生。她穿着樱桃红的天鹅绒裙子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微微卷曲的黑头发,耳朵上戴着红色的小珠子,显得优雅得体。他最不喜欢瘦得像根针一样的汤姆·贾伯太太,也许是因为他有一次听到她说他是“一个病恹恹的孩子”。他觉得艾伦·米尔格雷太太看起来就像一只口齿伶俐的灰色母鸡,而格兰特·克洛太太就像是一只长了腿的木桶。大卫·兰森太太有着一头太妃一样颜色的头发,长得非常漂亮。当她嫁给大卫时,苏珊曾经评价说:“这个人太漂亮了,当农夫的妻子真是委屈了。”新婚不久的莫顿·麦克道哥尔太太看起来就像是一株枯萎的白色罂粟花。伊迪丝·贝利,是溪谷村的女裁缝,有着如轻云一般的银色鬈发和富有幽默感的黑色大眼睛,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个老姑娘。他喜欢米迪太太,她是在场女性中年纪最大的,有着一双温柔、善解人意的眼睛,喜欢静静地倾听人家的谈话。他不喜欢西莉亚·瑞斯,她那不屑一顾的神情好像在嘲笑每一个人。

女士们还没有真正进入正题,她们还在谈论天气,讨论该在棉被上绣扇形图案呢还是钻石形花纹。沃尔特趁机利用这一时间欣赏周围的风景,世界好像张开了金色的臂膀拥抱着草地和树木。染上秋色的树叶渐渐飘落下来,砖墙旁边的蜀葵芬芳吐艳,白杨树沿着通向谷仓的小径一路施展着魔法。沃尔特陶醉在了如诗如画的美景中,当他被西蒙·米利森太太的发言拉回现实中时,女士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热闹非凡。

“那一家人因那场葬礼而远近闻名。大概你们谁也忘不了在彼得·柯克葬礼上发生的事吧?”

沃尔特急忙竖起了耳朵。这听起来似乎很有趣。但是令他失望的是,西蒙太太并没有说究竟发生了什么。看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参加了那场葬礼,要不然就是早已听说了这件事。“可是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那么不自然呢?”

“虽然我们相信克拉拉·威尔森说的有关彼得的事全都是真的,但是彼得已经入土了,可怜的人,我们就让他入土为安吧。”汤姆·贾伯太太自以为是地劝慰大家,好像有人提议要把彼得从坟墓里挖出来似的。

“玛丽·安娜总是会说一些聪明话。”唐纳德·瑞斯太太说,“你们知道那天我们参加玛格雷特·霍利斯特的葬礼时,她说了些什么吗?她说:‘妈,葬礼上有雪糕吃吗?’”

一些女人听到这里心领神会地笑了,但大部分都没理会唐纳德·瑞斯太太。因为每次聊天,只要唐纳德·瑞斯太太一旦开口提到玛丽·安娜,她就会围绕玛丽·安娜说个没完没了。如果你给她一点儿鼓励,她的兴致会大增,更是喋喋不休。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不理会她,让她自讨没趣。如今,“你知道玛丽·安娜说了些什么吗?”已经成了唐纳德·瑞斯太太的口头禅,人人皆知。

“说到葬礼,”西莉亚·瑞斯说,“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康伯里·奈罗发生过一件挺恐怖的事。斯坦顿·雷恩去了西部,后来有人传言说他死了。他的家人发电报过去,让人把他的尸体装进棺材运回来,不久,尸体就被运回来了,负责葬礼事宜的沃莱斯·麦克阿利斯特建议他们不要打开棺材。葬礼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还没等棺材入土,斯坦顿·雷恩本人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后来大家一直不知道那具尸体是谁。”

“他们怎么处理那具尸体的?”阿加莎·德鲁好奇地问。

“哦,他们最后还是埋葬了他。沃莱斯说,葬礼不能延期。但是你根本不能说那是个葬礼,因为每个人都为斯坦顿的平安归来而喜出望外。道森先生把颂歌的最后一句话‘安息吧,基督徒’改成了‘令人惊喜的时刻’,不过多数人都认为他不该随意篡改。”

“你们知道玛丽·安娜前几天对我说了些什么吗?她说,‘妈,牧师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道森先生总是在紧要关头乱了章法,”珍·伯瑞说,“当时上格伦村还是他负责的教区之一。我还记得有个礼拜天,他把集会解散后,才想起还没进行募捐。因此他抓起一只捐献盘,跑到院子里一个个地讨。说真的,”珍补充道,“那些从未捐过的人碍于情面都捐了,他们不想当面拒绝牧师。但是,他那样做,实在有损他的尊严。”

“我最不满意道森先生的是,”科尼莉娅小姐说,“他在葬礼上的祷告词长得让人难以忍受。甚至有人都羡慕那些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了。他在雷蒂·格兰特的葬礼上的祷告简直达到了他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我看见雷蒂的母亲都快昏倒了,因此我只好拿着雨伞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后背,提醒他祷告已经长得让人忍无可忍了。”

“他埋葬了我可怜的贾维斯。”乔治·卡太太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尽管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二十年了,可是每当提到他时,她就会热泪盈眶。

“他弟弟也是个牧师,”克丽丝蒂娜·玛希说,“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还在溪谷村布道。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教堂里举行音乐会,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位发言人,所以就坐在讲台上。他跟他哥哥一样容易紧张,他坐在台上如坐针毡,坐立不安,他的椅子越来越往后退,突然连人带椅摔到了台下。我们在讲台下面摆放了一些花和盆栽植物,所以就只能看到他的一双脚跷在讲台上面。从那以后,他每次布道我都走神。他的脚实在是太大了。”

“雷恩的葬礼或许令人失望,”艾玛·波洛克说,“但至少比没有葬礼强多了。你们还记得克罗威尔家搞错的那个葬礼吧?”

提起这件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给我也讲讲这个故事吧,”坎贝尔太太说,“波洛克太太,别忘了我们是新来的,对这里所有的家族传奇故事一无所知。”

艾玛不知道“传奇故事”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很乐意讲一讲这个故事。

“阿博纳·克罗威尔住在罗布里奇,他拥有当地最大的一片农场。在那个年代,他是一个风云人物,是托利派的要人,在岛上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娶了茱莉·弗拉格,茱莉的母亲是瑞斯家的,她的祖母是克洛家的,因此他几乎跟四风港的每个家族都扯得上一点儿关系。有一天,《企业日报》突然刊登了一条消息,说阿博纳·克罗威尔突然在罗布里奇去世,葬礼将在第二天下午两点举行。不知道为什么,阿博纳·克罗威尔本人并没有看见这则消息,当然那个时候乡下还没有通电话。第二天,阿博纳去哈利法克斯参加自由党的大会去了。两点钟的时候,人们陆陆续续赶去参加葬礼,大家都想早点儿去占个好位置,他们心想阿博纳是如此显赫的一个人物,去参加葬礼的人肯定会挤个水泄不通。的确,去了很多人,相信我。附近几英里的路上停满了双轮马车,一直到了三点钟,还有大量的人朝那里拥来。阿博纳太太气得都快发疯了,她努力想让人们相信她的丈夫并没有死。可是,起初大家根本就不相信她,她哭着对我说,他们似乎以为她把尸体埋起来了。后来大家终于相信了,但是却表现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活像阿博纳就该死似的。而且他们还把阿博纳太太引以为傲的草坪和花圃践踏得不堪入目。凡是有点儿沾亲带故的,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了,他们都打算在这里吃晚餐,住上一晚,但是朱莉家里并没有准备很多食物。当然,我们得承认茱莉并不会随机应变,这可把她忙得够戗。两天后,阿博纳回来了,而茱莉却病倒在了床上,她得了神经衰弱,花了好几个月才康复。她连续六个星期都没吃东西,嗯,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有人说,她后来曾说就算真的举办了一场葬礼,她也不会比当时那种情形更伤脑筋。不过我倒不相信她真这样说过。”

“那可不一定。”威廉·麦克格雷太太说,“人们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往往会说一些蠢话。茱莉的姐姐克拉莉丝,丈夫刚下葬的那个星期,就跟平常一样去唱诗班唱歌去了。”

“不仅连丈夫的葬礼没法影响她的心情,”阿加莎·德鲁说,“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她。她总是活得很快乐,喜欢又唱又跳。”

“我过去也很喜欢唱歌跳舞,在海岸上,那里没人听得到。”迈拉·穆雷说。

“啊,但是你现在变得理智成熟多了。”阿加莎说。

“不——,是更加愚蠢了。”迈拉·穆雷慢悠悠地说,“蠢得都不敢去海岸跳舞了。”

“刚开始的时候,”艾玛决心把被打断的故事讲完,“他们以为报纸上刊登的那则消息是谁在开玩笑,因为阿博纳几天前刚输掉了一场选举。但是结果发现,那则消息是为住在罗布里奇另一端的那个阿博纳·克罗威尔刊登的,他真的死了,不过在本地并没什么亲戚。事情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可是人们过了好久才渐渐忘记阿博纳带给他们的失望。”

“毕竟人们赶了那么远的路,而且还是在农忙时节,风尘仆仆赶去,结果却扑了空,难免有些失望,这也是很正常的。”汤姆·贾伯太太解释道。

“而且人们都喜欢参加葬礼。”唐纳德·瑞斯太太兴致勃勃地说,“我想我们都像孩子。我带玛丽·安娜去参加她叔叔戈顿的葬礼,她玩得开心极了,她告诉我说:‘妈,我们能不能把他挖出来,再将他埋回去,这样就可以多玩一会儿了。’”

这一次,大家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唯独埃德·巴科斯特太太板着面孔一针一线地缝着被子。这年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开玩笑。但是,她身为埃德的妻子,绝不会把有关葬礼的事拿来当笑话。

“说到阿博纳,你们还记得他哥哥约翰为他妻子写的讣闻?”艾伦·米尔格雷太太问,“他是这样写的:‘只有天知道,上帝为何带走我那美丽的新娘,却留下我堂兄威廉那丑陋的老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则讣闻所引起的轩然大波!”

“这样的讣闻怎么会在报纸上登出来了?”贝斯特太太问。

“因为他那时候正是《企业日报》的主编。他对他的妻子——贝莎·莫里斯顶礼膜拜,而且他对威廉·克罗威尔的太太恨之入骨,因为她极力阻止他与贝莎结婚。她认为贝莎太轻浮了。”

“但是她很漂亮。”伊丽莎白·柯克说。

“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米尔格雷太太极力赞成,“莫里斯家族总是出美人坯子。但是她却非常善变,就像风一样变幻无常。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坚守住了她的爱情,最后嫁给了约翰。他们说是她母亲劝服她的。贝莎曾和弗雷德谈过恋爱,不过弗雷德有拈花惹草的毛病。‘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莫里斯太太当时这样劝说她。”

“这句谚语我听了一辈子,都听烦了,”迈拉·穆雷说,“我总是怀疑它说的是不是对的。也许在林子里的鸟可以唱歌,而拿在手里的这只鸟却不能。”

大家面面相觑。不过,汤姆·贾伯太太总是有话要说。

“你总是这么古里古怪,迈拉。”

“你们知道玛丽·安娜前几天对我说了什么吗?”唐纳德·瑞斯太太不失时机地抢先说道,“她说,‘妈,要是将来都没有人向我求婚,我该怎么办啊?’”

“我们这些老姑娘可以替你回答这个问题,是吧?”西莉亚·瑞斯说,还用手肘碰了碰伊迪丝·贝里。西莉亚讨厌伊迪丝,因为伊迪丝现在仍然相当漂亮,还有希望嫁出去。

“格特鲁德·克罗威尔是长得很丑,”格兰特·克洛太太说,“她的身子就像石板一样直板板的,但她却是个非常能干的家族主妇。她每个月都要把家里的窗帘清洗一次。贝莎一年也难得洗上一次,而且她家的百叶窗总是歪歪斜斜的。格特鲁德说她每次经过约翰·克罗威尔的房子总会发抖。可是即使这样,约翰仍然对贝莎爱得死去活来,而威廉只能勉强容忍格特鲁德。男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们说,威廉在婚礼当天竟然睡过了头,只好急急忙忙忙穿上衣服赶到教堂,鞋子还是旧的,袜子两只还不一样。”

“那也比奥利弗·兰道姆好一些。”乔治·卡哧哧地笑着说,“他忘了定做结婚礼服,而他最好的那套穿着上教堂的衣服也打过补丁了。因此他只好向他兄弟借了一套衣服,穿在身上却很不合身。”

“但是至少威廉和格特鲁德真正结婚了,”西蒙太太说,“格特鲁德的妹妹凯若琳就没有这么幸运。她和罗尼·德鲁为了请哪个牧师来主持婚礼争执不休,结果却泡汤了。罗尼气得发疯,还没等气消就和艾德娜·斯顿结了婚。凯若琳还去参加了他的婚礼,她把头抬得高高的,脸色面如死灰。”

“至少她还管住了自己的嘴,”莎拉·泰勒说,“菲利帕·艾比可不会像她这样沉默无语。吉姆·莫伯雷抛弃了她,她就跑到他的婚礼上大吵大闹,骂得他狗血淋头。当然,他们都是安格利肯家族的人。”莎拉·泰勒最后总结道,仿佛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至理名言,放之四海而皆准。

“菲利帕真的戴着吉姆送给她的所有珠宝去参加了他的婚宴?听说那些珠宝是他俩订婚时吉姆送给她的?”西莉亚·瑞斯问道。

“不,她没有,这我敢保证!真不知道这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有些人整天无所事事就喜欢乱嚼舌根。我敢说,吉姆·莫伯雷没有和菲利帕结婚一定后悔极了。他的妻子把他管得死死的,虽然她不在的时候他还是过得很放荡。”

“我只在罗布里奇的周年聚会上见过吉姆·莫伯雷一面。”克丽丝蒂娜·克劳福德说,“吉姆·莫伯雷与六月鳃金龟上演了一场精彩好戏。那天晚上,天气炎热,他们把每扇窗户都打开了。六月鳃金龟就从窗户飞了进来,一下子拥进了成百上千只。第二天早上,他们在唱诗班的讲台上捡了八十七只死虫子。当虫子飞进来的时候,一些女人吓得歇斯底里地尖叫。当时与我的座位隔着一条过道的是新来的牧师妻子——彼得·罗琳太太。她戴着一顶夸张的装饰着羽毛的蕾丝帽子……”

“大家普遍反映,她作为牧师的妻子穿得太时髦太奢侈了。”埃德·巴科斯特插了一句。

“‘看我怎么把牧师太太帽子上的虫子弄下来。’我听到吉姆·莫伯雷小声地说,他正好坐在她的后面。他身体往前倾,对准前面的一只虫子猛地一拍,没想到虫子没打着,反而把帽子拍飞了,帽子飞落到了走道的栏杆上。牧师看见妻子的帽子从空中飞过,一走神,竟然不知道讲到哪儿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了,最后只好绝望地放弃。唱诗班唱起了最后一首赞美诗,大家一边唱着一边拍打着虫子。吉姆跑出去把帽子捡回来还给罗琳太太。据说她的脾气很暴躁,他胆战心惊,以为会挨她一顿训斥。出人意料的是,她只是接过帽子重新把它戴在头上,而且还对他微笑着说:‘如果你没这么做,彼得可能还会讲个二十分钟,那我们都会被逼疯的。’ 当然,她表现还不错,没有生气,可是,大家都觉得她不该那样说她的丈夫。”

“你一定还记得她是怎么出生的吧。”玛莎·克洛瑟说。

“她是怎么出生的?”

“她原名叫贝丝·塔尔伯特,家住在村西头。一天晚上,她父亲的房子着火了,就在一片混乱之中,贝丝出生了,就在花园里,在星空下。”

“多浪漫啊!”迈拉·穆雷说。

“浪漫!我觉得这一点儿都不体面。”

“但是,想一想她是在星空下出生的!”迈拉·穆雷如痴如醉地说,“她应该是星星的孩子,闪闪发亮、美丽、勇敢、真诚,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光。”

“不管是不是星星的功劳,她的确跟你说的一样漂亮。”玛莎说,“不过她在罗布里奇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那里的人都认为身为牧师太太,应该不苟言笑,规规矩矩。有一天,一个老头儿看见她围着婴儿的摇篮跳舞,立马走上去,语重心长地告诫她说,在未弄清楚她的儿子是不是上帝的选民之前,她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忘乎所以。”

“说到孩子,你们知道玛丽·安娜前几天说了些什么吗?她说,‘女王有孩子吗?’”

“如果有人天生就是暴君的话,那一定是亚历山大·威尔森。”艾伦太太说,“我听说他决不允许他的家人在吃饭时说话。至于笑,在他的房子里,从来都没有过笑声。”

“一栋没有笑声的房子,真是叫人不敢相信!”迈拉说,“为什么会这样,这真是天理难容!”

“亚历山大有一次一连三天不跟他的妻子说一句话,有事就给她写字条。”艾伦太太继续说,“不过,这对他妻子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亚历山大·威尔森是个诚实的生意人。”格兰特·克洛太太极力夸赞说。他们说的亚历山大是她的四表哥,威尔森家族的人家族观念特别重,“他去世的时候还留下四万元。”

“真可惜,他不能把这些钱带到棺材去。”西莉亚·瑞斯说。

“他的兄弟杰弗瑞死的时候一分钱都没留下。”克洛太太说,“他自己得承认,他是他们家最没出息的一个。整天嘻嘻哈哈,有一分钱花一分钱,交了不少狐朋狗友,死的时候一文不值。除了嘻嘻哈哈,又蹦又跳,他这辈子到底有什么收获?”

“或许并没多少收获。”迈拉说,“但是想一想他为人生所赋予的内涵就值了。他总是在付出,快乐、同情、友善,甚至还有金钱。至少他有很多朋友,而亚历山大一辈子一个朋友也没有。”

“杰弗瑞的朋友可没出钱埋葬他。”艾伦太太反驳道,“最后还是亚历山大把他埋了,还给他竖一块相当好的墓碑。花了一百块钱呢。”

“但是当杰弗瑞向他借一百块钱,用来支付做手术的费用时,亚历山大怎么拒绝了呢?说不定那个手术还能救杰弗瑞一命呢。”西莉亚·德鲁反问。

“好了,好了,我们都不要太苛求他人了。”卡太太出来打圆场,“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有缺点。”

“今天是雷姆·安德森和多罗西·克拉克大喜的日子。”米利森太太说,她把话题转向了比较轻松愉快的氛围中,“不到一年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他娶不到珍·艾略特,他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年轻人说话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贾伯太太说,“他们把这件事捂得严严实实,直到三个星期前才透露他们已经订婚了。上个星期我还和她的妈妈聊了一会儿,她也没暗示这么快就要办婚事啊。我可真不喜欢城府这么深的女人。”

“多罗西·克拉克会嫁给雷姆·安德森,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阿加莎·德鲁说,“我去年春天还觉得她和弗兰克·克洛会成为一对呢。”

“听说多罗西·克拉克跟别人说,弗兰克和她情投意合,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她真的无法忍受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的那只鼻子从被盖凸出来的样子。”

埃德·巴科斯特太太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不应该在伊迪丝这样的年轻女孩面前提起这些事。”西莉亚说,同时在棉被边向她眨了眨眼睛。

“艾达·克拉克订婚了吗?”艾玛·波洛克问。

“还没有。”米利森太太说,“不过把握还很大。她最终会把他抓在手里的。那些姑娘找丈夫的本事大着呢。她姐姐宝琳嫁给了港口那边最好的一位农夫。”

“宝琳确实很漂亮,但是她满脑子豆腐渣。”米尔格雷太太说,“有时候我觉得她的脑子永远都像少了一根筋似的。”

“哦,她会变得聪明的。”迈拉·穆雷说,“将来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就会更加有头脑,就像你我一样。”

“雷姆和多罗西打算在哪儿住?”米德太太问。

“哦,雷姆在上溪谷村买了一个农庄。就是老凯里的房子。你们知道,就是可怜的罗杰·凯里太太谋害她丈夫的地方。”

“谋害她的丈夫?”

“哦,是的,虽然他是活该,但是大家还是觉得她做得有点儿过分。是的,不知她把除草剂放在他的茶杯里了呢,还是放在汤里呢,反正每个人都知道这事,可是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这种闲事。请把线轴给我,西莉亚。”

“米利森太太,你是说她没有被抓起来,也没受到任何惩罚?”坎贝尔太太紧张地问道。

“嗯,人们都不愿意让邻居为难。凯里家在上溪谷村的人缘不错。再说,她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那样做的。当然,没有人赞同谋杀,但是如果说有个人活该千刀万剐,那个人一定就是罗杰·凯里。她后来去了美国,而且还嫁人了。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她的第二任丈夫比她活得长。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那时候人们常常传说罗杰·凯里的鬼魂又出来了。”

“现代社会越来越文明进步了,肯定没有人相信鬼魂了。”巴科斯特太太说。

“为什么我们不能相信有鬼魂呢?”蒂尔里·麦克阿利斯特问,“鬼挺有趣的。我认识一个被鬼魂缠身的男人,那个鬼经常嘲笑他,他都快逼疯了。请把剪刀递给我,麦克道哥尔太太。”

麦克阿利斯特太太喊了麦克道哥尔太太两次,她才听到。这个小新娘满脸通红地把剪刀递给麦克阿利斯特太太,她还不习惯人们喊她为麦克道哥尔太太。

“港口那边老查克思的房子闹鬼好多年了,到处都有笃笃声和敲敲打打的声音,神秘极了。”克丽丝蒂娜·克劳福德说。

“所有查克思家的人胃都不好。”巴科斯特太太说。

“当然,要是你不相信有鬼的话就看不到鬼。”麦克阿利斯特太太不高兴地说,“但是我妹妹在新斯科舍省工作的那栋房子里,经常闹鬼,还听到咯咯的笑声。

“那一定是个开心鬼!”迈拉说,“我想我不会怕它的。”

“有可能是只猫头鹰。”巴科斯特太太坚决地提出质疑。

“我母亲临走前看到天使站在她床边。”阿加莎·德鲁得意扬扬地说。

“天使不是鬼。”巴科斯特太太说。

“说到母亲,你舅舅情况还好吧,蒂尔里?”贾伯太太说。

“情况不大好。我们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到来。这让我们很为难。我的意思是说,这关系到我们冬天的衣服。但是前几天我们在讨论的时候,我对我姐姐说:‘不管怎样,我们最好还是做一条黑色裙子,这样一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用担心了。”

“你们知道玛丽·安娜前几天说了什么吗?她说,‘妈,我不想再求上帝把我的头发变卷了。我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晚上向他祈祷,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我向他祈求一件事已经求了二十年了。”布鲁斯·顿肯太太苦涩地说。之前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埋头专心缝着被子。她缝的被子出奇的漂亮,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因为聊八卦而分心,把每一针都缝得恰到好处。

大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她们都知道她求的是什么。不过,这事不适合在缝棉被聚会上讨论。顿肯太太也不再说话。

“梅·弗拉格和比利·卡特已经分手了,听说他还可能跟港口那边的麦克道哥尔家的姑娘结婚,这是真的吗?”玛莎·克洛瑟过了好一会儿问。

“是啊,不过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真是让人难过……一些意料不到的小事往往会导致一对恋人劳燕分飞。”坎德丝·克劳福德说,“就拿迪克·普拉特和莉莲·麦克阿利斯特来说吧,他在一次野餐聚会上,正准备开口向她求婚,可是他的鼻子突然流血了。他只好到小溪边去洗一洗。结果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陌生姑娘,姑娘把手帕借给他。他立马就爱上了她,他们在两个星期内就闪电般地结婚了。”

“你们听说了上个星期晚上,大吉姆·麦克阿利斯特在米尔特·库博的商店发生了什么事吗?”西蒙太太问道,她觉得应该说一点儿比较轻快的话题了,而不是老是围着鬼呀弃妇呀转,“米尔特特别怕冷,这个夏天养成了坐在炉火边烤火的习惯。上个星期六晚上天很冷,他又生起了炉火。可是可怜的大吉姆·麦克阿利斯特哪里知道这时候竟然有人生炉火,他直接就坐了下去。哎呀,他的……都被烧焦了。”

西蒙太太并没有说他到底哪里烧焦了,但是她示意地拍了拍自己的那个地方。

“他的屁股!”沃尔特的脑袋从藤蔓间探了出来,大声喊道。他天真地以为西蒙太太想不起那个词了。

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默笼罩着大家。原来,沃尔特·布里兹一直坐在那里偷听!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地回想刚才所说的故事,是不是有一些不适宜小孩听到的呢?听说布里兹太太对她的孩子的所闻所见可在意了。就在她们张口结舌的时候,安妮出来了,邀请她们进去用晚餐。

“再等十分钟,布里兹太太。到时候我们两条被子都缝好了。”伊丽莎白·柯克说。

棉被缝好了,打开棉被,用力抖了抖,再把它们挂起来,大家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我真想知道它们会盖在谁的身上。”迈拉·穆雷说。

“或许其中一条被子会盖在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身上,她的怀里搂抱着她的心肝宝贝。”

“或许在一个严寒的夜晚,牧场上的孩子会蜷缩在它的下面取暖。”科尼莉娅小姐出其不意地说。

“或许一些可怜的老风湿病患者会盖上它,他们会觉得更加舒适。”米德太太说。

“我希望没有人盖着它死去。”巴科斯特太太悲伤地说。

“你们知道我来这里之前玛丽·安娜说了什么吗?”唐纳德太太跟着大家走进餐厅时说:“她说,‘妈,可别忘了把你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

于是,大家心情愉悦地坐下来,美美地享用着晚餐,喝着饮料。毕竟她们已经辛勤工作了整整一下午。

晚餐后,大家都回家了。珍·伯瑞和西蒙·米利森太太一起走回村子。

“我要把所有的菜品记下来回家告诉妈妈。”珍意犹未尽地说。她不知道苏珊此刻正在忙着数汤匙。“自从她卧病不起,就再也没出过门,但她喜欢我把这些讲给她听。那桌菜一定会让她听得津津有味。”

“那桌菜就像你在杂志上看到的图片一样精美。”西蒙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我也可以烧出一桌好菜来,可是要弄得风格那么统一、格调那么高雅,我就没办法了。至于那个小沃尔特,我真想揍他屁股一顿!他那么大声一喊,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我想,壁炉山庄今天的八卦消息应该很精彩吧。”医生说。

“我没有和她们一起缝棉被。”安妮说,“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你从不聊八卦,亲爱的。”科尼莉娅小姐说,她留下来帮苏珊把棉被捆好,“你要是在场的话,她们就不敢胡说八道了。她们认为你不赞成说八卦。”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八卦了。”安妮说。

“嗯,不过今天也没有人说什么过分的。她们提到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或者应该死的。”科尼莉娅小姐说,她回想起了阿博纳·克罗威尔半途而废的葬礼不由得笑了,“只有米利森太太又讲了一遍玛琪·凯里谋杀她丈夫的那个故事。那件事我也知道。其实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玛琪做了那件事,只是有一只猫喝了一些汤后来死了。那只猫本来就病了一个多星期了。如果你问我,我就说罗杰·凯里是得阑尾炎死的,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有阑尾这个东西。”

“汤匙一个也没少。”苏珊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说,“而且桌布也是好好的。”

“我也该回家了。”科尼莉娅说,“等下个星期马歇尔把猪杀了,我给你们送些排骨过来。”

沃尔特又坐到了台阶上,眼睛里充满了梦幻色彩。黄昏已经降临,他好奇地想,黄昏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不是长着一对像蝙蝠翅膀的大天使从一只紫色的瓶子里倒出来的?月亮正在缓缓升起,三棵被风刮弯了腰的云杉看起来就像三个弱不禁风的、驼背的老巫婆,步履蹒跚地走下了山丘。蹲伏在那个阴影里的东西可曾是半人半羊的农牧神?要是他现在打开砖墙的那道门,他会不会一脚踏入一个陌生的仙境,而不是进入这个熟悉的花园?在那个仙境里,公主从魔法中被唤醒;在那里,他也许能找到回声女神,并随她一路前行。此时此刻,他不敢说话,因为一说话,仙境就会消失。

“亲爱的,”妈妈走出来说,“你不能在这里坐得太久了,外面越来越冷了。别忘了你的咽喉还疼呢。”

魔法被打破了,神奇的光芒消失了。草地依然这么漂亮,可是它已经不再是仙境了。沃尔特站了起来。

“妈妈,你能告诉我彼得·柯克葬礼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妮想了一想,然后打了个寒战。

“现在不行,亲爱的。也许,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