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布茨还没醒,乔治已经吃完早饭回来了,正在仔细地看晨报,他审视他的图表,并用一枝红笔在上面作修改。

“早上好,”布茨咕噜了一声,“马格纳科怎么样啦?”

“回升了,回升了。”乔治简单地说,就像是他忙得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了。

布茨是个鼎鼎大名的早晨喷嚏大王,他一连来了四个厉害的“阿嚏”!乔治立刻冲出去拿来消毒剂,喷遍了整个房间,对布茨的床更是大喷特喷。

“细菌!”他惊恐地喊,“你没跟我说你感冒了!我得拉上帘子!”

布茨瞪大眼睛,先是惊恐,接着是恶心。乔治在两张床之间拉开了一块大帘子,朝布茨的这一面上写着“检疫”。

“把它收起来!”布茨抗议道,“我没感冒。我早晨醒来总要打喷嚏的。”

乔治不情愿地拿走了帘子。“这回我就听你的吧,”他说,“不过,你知道喷嚏确实是会散布细菌的。你该在床边放一个纸口袋,每天早晨对着它打喷嚏,然后把它拿出去烧掉。”

布茨坚持他有在任何地方打喷嚏的权利,不过最后他还是屈服了,开始穿起衣服来。他还没穿完,乔治已从那些图表前转过身来,夹起一叠子书去上这天的第一节高级经济学课了。不一会布茨也去上他的数学课不过在这之前他到底还是下决心冲乔治的枕头咳嗽了几下。

布茨心情坏透了,他知道布鲁诺也要来上这节课,而他们俩连互相打声招呼也是不允许的。他周围的世界已经成了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地方了。

埃尔默的闹钟像往常一样在早晨六点就响了。布鲁诺使劲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觉得头疼。“几点了?”他嘟哝道。

“正好六点。”埃尔默说。

“早上?”布鲁诺惊喊。

“当然,”埃尔默兴致勃勃地说,“早饭前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

“什么活?”布鲁诺咆哮起来。他的习惯是不吃早饭,睡到八点三刻,然后马马虎虎地盥洗穿衣,去上他的第一节课。

“我得检查一下我做的金鱼实验。”埃尔默解释说,“还得做些记录。然后我还有几个实验要照料,我的蚂蚁也得照看一下。”

布鲁诺坐了起来,两条腿在床边晃荡着,接着停住不动了。

“站在地板上安全吗?”他问,“我可不想踩在什么宝贝儿身上。”

“噢,绝对安全,”埃尔默说,“它们还在睡觉呢。”

“那说明它们比我们有脑子,埃尔默,不过既然我已经醒了,我还是打开箱子吧。”布鲁诺把他的箱子扔到床上,打开。

他走到一个大梳妆台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这个是我的吗?”

“不———不!”

布鲁诺被埃尔默痛苦的尖叫吓愣了。他低头看着这个抽屉,里面排着许多小盆泥土,土里都有正在生长的植物。

“你毁坏了我的实验!”埃尔默哭喊道,“这些植物准备在黑暗中放满一百四十四个小时。现在我只好全部从头开始了!”

“你把这些植物放在抽屉里干吗?”布鲁诺问。

“我是个植物学家,我的世界是植物的世界。”

“我过去就总看你有点粗里粗气的,埃尔默。”布鲁诺咕哝道,“不过这可太过分啦,你让我把衣服放到哪儿去?”

“你就不能在自己的箱子里再放六天吗?”埃尔默恳求道。

“噢,好吧,”布鲁诺同意了,“都听你的,埃尔默。”

布鲁诺盥洗干净,穿好衣服,半睡半醒地到食堂去吃他到麦克唐纳男校以来的第一次早餐。

他昏昏沉沉地端起一个盘子,走到两位上了岁数的女人面前。她们都穿着白制服,正在往盘里盛早餐。

“瞧,玛莎,”一个女人说,“一个新学生。”她转身对布鲁诺说:“欢迎你来麦克唐纳男校,亲爱的,你啥时候到的?”

其他端早餐的学生们大声哄笑起来。

“我来了一年多啦,”布鲁诺害羞地咧嘴笑了,“我猜这只是因为我不常来吃早饭的缘故。”

由于不习惯这么早吃饭,他很快就努力干掉了三个炒鸡蛋,六片熏猪肉,四张涂着槭糖浆的大薄饼,两块烤面包和三杯牛奶。

“幸亏你不常来吃早饭,”一个学生在布鲁诺吞下最后一杯牛奶时说,“不然为了供你吃饭,他们一定得提高伙食费。”

布鲁诺拍拍他的肚子:“这太美啦,你知道,我以后还会再来的。”

当他走进数学课教室时,发现布茨已经到了,他尽可能地远离平常的坐位,就差坐到屋外去了。他也发现自己没法像往常那样给自己的朋友来个表示问候、禁止或别的什么意思的微笑了。吃下去的早饭在肚子里沉甸甸的,他觉得恶心。

几何课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次可怕的历程,布鲁诺拼命要打起精神,可肚子里的东西直往下坠;布茨却在大打呵欠。所以,老师一会看看布鲁诺发青的脸,一会看看布茨张大的嘴巴。

“要我们扶你起来吗,奥尼尔?”他终于发问了。

“对不起,先生,”布茨说,“我昨晚熬夜来着,我恐怕是太累了。”

老师转向布鲁诺:“我看你今天早晨该躺在床上,沃尔顿。你脸色不好。”

“噢,没什么,先生。”布鲁诺回答,“我不过是早饭吃多了。”

前排的一个学生回过头来:“早饭?你?”

“够啦,”老师说,“沃尔顿,我要你回去躺下。给你准假单。”他在一张纸条上涂了几个字递给他。布鲁诺非常快活地服从了命令。

布茨坐在食堂的角落里用力嚼着三明治。关于斯特金先生发布命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布茨的朋友们知道他的心情不好,都没来管他,他们五个人惹人注目地坐在一张可容六人的餐桌旁,故意引诱地放了一把空椅子,希望他能坐到那儿去。可他没坐过去。

他很清楚布鲁诺不会来吃午饭了。他准是病了,病得很厉害,布茨想,够埃尔默·德里姆达尔糟心的了!

布鲁诺这一天差不多一直躺在床上,虽然肚子里的那一大堆东西刚下去一点他就觉得好多了。他躺在那儿想事儿。埃尔默不喜欢我,他高兴地想,我要在他的什么实验上设个圈套,不过那会弄得他发疯的,没准他还会去向“鱼儿”告状……

布鲁诺想像力丰富的脑袋瓜里一下子冒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计划,就是后来他叫做“了不起的好主意”的那个计划。

埃尔默四点钟进来时他仍躺在床上。

“你还在生病吗?”他的室友焦虑地问。

“还有点。”布鲁诺回答,他被埃尔默的关心感动了,对刚才的想法和计划觉得有点难为情。

“嗬,那太棒啦!”埃尔默从放在他书桌旁的一只大柳条箱里翻出一架高倍显微镜和一盒玻璃片。“我想研究研究你的细菌,”他解释说,“你朝这片玻璃上咳嗽几下好吗?”

“不,我一点也不愿意!”布鲁诺吼道,“干吗?”

“我是个微生物学家,”埃尔默回答,“我的世界是微生物的世界。”

“我过去总认为你非常渺小,埃尔默。”布鲁诺厌恶地说,“滚开。”

埃尔默嘟哝着什么他缺乏合作精神之类的话,挺不情愿地把那套玩意儿收进去了。

“噢,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埃尔默,”布鲁诺安慰他说,“也许哪天我会好好地生一场什么病,那时候就让你来治。”

“真的?”埃尔默满怀希望地问。

“真的,”布鲁诺回答,“我保证尽力去得一场可怕的病。”他看着这位室友巡视自己的各项实验。

埃尔默小心翼翼、温情脉脉地重新开始了他的植物实验,关上了梳妆台最底下的那个抽屉,这使得布鲁诺记起,他把箱子放在外头的日子得有一百四十四个小时。那些蚂蚁已经掘出了一条全新的隧道,他奖了它们一匙白糖。尽管还没有一条鱼苗孵出来,但浴缸里的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这个鱼缸已经不那么平静了。

“我的食藻鱼!”埃尔默喊了起来,“它死啦!”

“没准它吃了什么东西,”布鲁诺启发他说,“瞧我吃这顿早饭受了多大罪。”

“你靠近过这个浴缸吗?”埃尔默疑心地问。

“我根本就没往那个方向瞧过一眼,”布鲁诺为自己辩护,“我可不喜欢摆弄鱼,除非把它们蘸上面糊来个法国式油炸。”

“我想我是把鱼缸清洗得太彻底了,”埃尔默断定,“没给它留下足够的食物。可怜的小东西。”

布鲁诺翻了个身,脸对着墙打开了他的手提收音机。

“不,不!”埃尔默喊了起来。

“又怎么啦?”

“快把它关了!噪声对我的植物不利!”

“你的植物关在抽屉里呢!”布鲁诺大叫,“它们根本听不见!”

“不是那些植物———是这些植物。”埃尔默一下拉开窗,露出窗台上的三排花盆。

“明白啦。”布鲁诺叹了口气,关掉收音机———他要赶走埃尔默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布茨下课回来,发现乔治正趴在地上用酒精擦洗房间。

“好啊,你回来了,”乔治说,“请仔细瞧着,下星期该轮到你做消毒值日了。每隔两天就得消一次毒。”

“你要洗什么呀?”布茨惊奇地问,他被那股强烈的气味熏得皱起了鼻子。

“什么都洗。”乔治回答。

“天花板?墙壁?”布茨问,“家具?”

“还有所有别的东西。”乔治补充一句。

“那要是我想在这个容易着火的窟窿里抽烟可怎么办?”

“抽烟?”乔治嚷道,“抽烟对你的健康有危险!我绝对禁止抽烟!再说,这也违反校规,你才不敢呢。”

布茨长这么大从没抽过烟,可这会儿真想点上一枝气气乔治。

“行啊,”等怒气平息下来时他说,“你要给房间消毒的主意妙极了。你来干吧。”他大步走向窗户,把窗子完全敞开,他那足以熔化钢铁的目光镇住了乔治反对的叫声。“这里臭气熏天。”他硬邦邦地说,然后在书桌前坐下做起功课来。

过了一会儿乔治说:“我可以关上窗吗?屋里越来越冷啦。”

布茨已经冻僵了,可又不想承认这一点。他说:“当然可以。我不想叫你得肺炎。”

这天晚上他们再也没说过另外一句话。

布茨提前十分钟到了大炮那里,发现布鲁诺已经到了。

“得,布鲁诺,就这么定啦!”他宣布说,“要么你现在拿出主意来,要么我这就开小差!那个三世逼得我要发疯了!”他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起消毒值日的细节来, “还有今天早上我打喷嚏时———你知道我早上是怎么打喷嚏的———他往房间里喷药水,还扯起一块检疫帘子把我隔开。我再也受不了他了!”

“嘘!别嚷,”布鲁诺悄声说,“咱老沃尔顿的脑瓜早就拼命转过啦,我已经想好了一个精彩透顶的主意。你跟我干吗?”

“我什么都干!”布茨起誓说,“告诉我。”

布鲁诺离开灌木丛,从那门大炮里取出了那包食物。他们坐在一起,开始嚼那些干透了的面包。

“这其实非常简单,”布鲁诺说,“乔治和埃尔默都不怎么喜欢咱们。可要是他们恨咱们的话———我是说真的恨咱们———恨得去向‘鱼儿’告咱们的状,那又会怎么样呢?”

“那么干有啥用?”布茨不同意,“我们只会更加倒霉。”

“住口,你想想,”布鲁诺说,“‘鱼儿’会处罚咱俩,那两个家伙是全校最好的乖学生哩。要是他们要求甩掉咱们,‘鱼儿’说什么也会答应的。那时候咱们会到哪儿去呢?”

“也许在办公室里罚站。”布茨咕哝道。

“得,那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没有。”布茨丧气地承认。

“那好吧,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咱们得叫自己让人讨厌,讨厌得让好乔治和乖埃尔默一溜烟尖叫着到‘鱼儿’那里去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