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低空飞行,绕了个圈,绕到寨子背后那片小树林,然后借着暮色掩护,在地面摇摇摆摆行走,摸进寨去。正是人类吃晚饭时间,也是狗摇着尾巴向主人乞讨肉骨头的时间,街道上没有人影也没有狗影。它悄悄来到一户农舍的篱笆墙外,透过竹篱笆望进去,空荡荡的院子里,有一条花狗正趴在门槛下津津有味地啃一根骨头,一只肥胖的矮脚鸡婆正咯咯咯呼唤一群小鸡进窝。金蔷薇抓住这个机会,突然摇动翅膀起飞,越过篱笆墙扑向肥胖的矮脚鸡婆。让它始料不及的是,就在它飞过篱笆墙时,有一个穿靛蓝短褂的汉子突然从屋里出来,估计是个有经验的猎手,立刻大叫起来:“不好了,老鹰捉鸡来啦!”花狗反应非常敏捷,扔下肉骨头,第一时间蹿到鸡窝旁,守护在肥胖的矮脚鸡婆面前,挡住了金蔷薇的攻击路线。一只母鹰是无法对付一条训练有素的张牙舞爪的猎犬的,更何况猎犬身旁还有一位体格魁梧的汉子。金蔷薇不得不放弃攻击。这时,它看见院子墙脚边有一只小黑鸡正以生死时速向鸡窝奔逃。这是一只贪玩的小黑鸡,刚才没理会矮脚鸡婆归窝的指令,这里啄啄蚯蚓,那里刨刨蚂蚱,落在鸡群后面。哦,只好见机行事转而攻击这只落单的小黑鸡了。金蔷薇折转翅膀,空中急拐弯,降低高度伸爪去抓。目标太小,小黑鸡又特别机灵,竟然抓空了。不得已,它只好降落地面,嘴啄爪踏,好不容易才将小黑鸡抓到手。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时间,却是性命攸关的转换时刻。那位汉子已经去取挂在走廊墙上的猎枪了,金蔷薇急忙起飞。但山鹰体格硕大,威猛有余而机灵不足,不像小鸟那样一抖翅膀倏地就能起飞,必须先摇动两下翅膀双腿一蹬才能让自己身体腾空,这需要一秒钟时间。就在它摇动翅膀身体腾空的瞬间,那位穿靛蓝短褂的汉子已将可怕的猎枪握在手里了。它拼命扇动翅膀,加大升空力量。这时,下面传来汉子拉动枪栓的哗啦声,它不敢耽搁,拼出所有的力气朝寨外疾飞。砰,传来猎枪的轰鸣声,它感觉到有一股尖锐的气流擦着它的身体飞了过去。刹那间,左翼两根翮羽像被一把无形的锋利的剪刀剪了一下,折断了。飞过打谷场上空,铜鼓也铛铛敲响了,那激越的鼓声,震得它心惊肉跳。

还算幸运,它冒险成功了,损失了翅膀上几根漂亮的翮羽,换来一只才出壳没几天的小鸡。

别抢,别闹,二一添作五,我来给你们分配。金蔷薇站在鹰巢中央,推开小强盗一样扑过来的哥哥鹰金追,又撵走小土匪一样拱过来的弟弟鹰蓝灿,为两只雏鹰分割猎物。

给雏鹰喂食,不同的年龄段有不同的喂食方式,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刚出壳到二十天左右,母鹰将半消化的食物从嗉囊中反哺出来嘴对嘴喂,称为渡食;二十天至两个月,母鹰将肉块从猎物身上撕下来,直接塞进雏鸟嘴里,这叫喂食;两个月至三个半月,母鹰当着雏鹰的面解剖猎物,将撕碎的猎物抛在地上任雏鹰啄食,让雏鹰学习分割猎物的技巧,称为学食;三个半月至独立生活,母鹰将猎物囫囵扔给雏鹰,让雏鹰自己分割啄食,这叫投食。现在,金蔷薇正采用第三阶段喂食方式。

还没等它把小黑鸡分割开,两个小家伙就又迫不及待地围上来抢夺,更可气的是,它们还互相挤对,用力把对方从金蔷薇身边挤走。去,不准胡来!金蔷薇毫不客气地用嘴壳将两只雏鹰拨拉开。我晓得你们两天没进食已经饿坏了,但再饿也不能伤了兄弟和气啊。饥饿是一种考验,考验你们是否真正具备互相帮助共渡难关的兄弟情谊。我相信你们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小黑鸡太小了,也就小耗子这么大,少得还不够喂饱一只雏鹰。它先将难以消化的鸡头和鸡爪吞进肚去,它要保持一些体力,明天一早好有力气去觅食。然后,它用爪子和嘴喙分割剩下的肉块。哦,肉少得可怜,只能算是给你们打打牙祭,你们放心,妈妈明天一早就去尕玛尔草原打猎,一定给你们带只野兔回来,让你们吃得打饱嗝。天有点黑了,它有点大意了。就在这个时候,金追受食物的诱惑,又强行从它翅膀底下钻过来,企图啄食鸡肉。它夹紧翅膀,不让金追的企图得逞。它只注意防止哥哥鹰抢夺食物,却忽视了弟弟鹰的钻营行为。它没发现,蓝灿贪婪的嘴喙从它两腿之间钻进来,叼起鸡肉就快速吞咽起来。那个时候,它只是将小黑鸡撕啄开,还没分割完毕,肉块互相粘连,形成一长条肉串。蓝灿确实是饿坏了,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一点不过分,脖颈扭动着,拼命将肉块往自己肚里塞。小浑蛋,你咋能吃独食哟!金蔷薇用脚爪掐住蓝灿的脖子,想制止它的土匪行径,可蓝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它的脚爪,仍一个劲快速吞咽。金蔷薇又用尖利的嘴喙使劲啄咬蓝灿的背,血都啄出来了,可小家伙还是顽强地继续进食。

它是母亲,它总不能为了这么一点食物掐断亲骨肉的脖子啄穿亲骨肉的身体吧?

也就短短几秒钟时间,一串肉块全被蓝灿吞进肚去。本来嘛,也就那么一点鸡肉,仅够蓝灿吃个半饱的。

唧呀戈,唧呀戈,金蔷薇朝实施了土匪式掠夺的弟弟鹰发出严厉的呵斥。也仅仅是严厉的呵斥而已,吃也吃进去了,吞也吞进肚了,除非开膛剖腹,休想再让蓝灿把肉串吐出来了呀。

在蓝灿独吞食物的过程中,哥哥鹰惊愕地张大嘴,望着蓝灿发呆。当蓝灿把最后一点鸡肉也咽下去后,金追如噩梦初醒般狂啸一声,全身的羽毛就像刺猬一样竖了起来,眼睛发绿,也不知是气得发绿还是饿得发绿,冲上来扭住蓝灿厮打起来。不许打架!弟弟鹰抢夺食物是做得不对,妈妈刚才已经批评它了,你是哥哥鹰,你也应该宽容大度些,就原谅弟弟鹰这一次吧。金蔷薇用身体阻挡金追的进攻,并试图进行劝解。然而,劝解不仅无效,似乎还火上浇油了,金追疯子一样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地扑到蓝灿身上,又是撕抓又是啄咬,就像在对付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弟弟鹰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两只眼珠子变得像两粒萤火虫,泛动绿莹莹的杀气。金蔷薇狠狠啄咬哥哥鹰的背,又狠狠敲打弟弟鹰的头,动用母鹰的权威希望能平息这场斗殴,但效果甚微。搏杀的狂热,已远远超过对惩戒的惧怕。它们拼命粘在一起扭打,它根本没法拉开。两个小家伙都已是半大的少年鹰,力气大得惊人,结构松散的鹰巢剧烈颤抖,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金追的攻势似乎更猛烈些,将蓝灿推到鹰巢边缘,嘴里发出刻毒的诅咒,恨不得把弟弟鹰推下万丈深渊才解恨。弟弟鹰因为肚子里填充了食物,似乎耐力更持久些,将哥哥鹰压趴在自己身体底下,用已长硬的嘴喙啄咬金追的身体,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恨不得把哥哥鹰身体啄烂了才好。轰隆,鹰巢终于承受不了如此激烈的打斗,就像敲碎的瓷盘一样,左侧一角倒塌了,哥哥鹰身体歪倒,差点跟随倒塌的鹰巢一起摔下深渊。哗啦,鹰巢的好几根树枝被踩断,踩出两个大窟窿,弟弟鹰两支脚爪伸进窟窿里,要不是有一根横杈挡着,就变成断线的风筝掉下去了。鹰巢已经四分五裂,但两个小家伙的打斗狂热仍没有丝毫减弱,还在互相撕抓啄咬。它们似乎都已丧失了理智,非要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唉,温饱而知廉耻、懂情谊,没了温饱就没了廉耻,就没了兄弟情谊。

住手吧,你们不要命啦!金蔷薇高声尖啸,你们虽然长出翅膀了,可你们还不会飞,如果现在你们掉下去,即使侥幸不摔死,也一定会成为野狼的夜宵。你们不是仇敌,你们是兄弟啊。

两只雏鹰都把金蔷薇的规劝当做耳边风,仍沉浸在斗殴的狂热中。金蔷薇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所能搀扶它们一把,不让它们掉下悬崖去。

很快,整个鸟巢都被毁了,所有的树枝、黏土、兽皮等筑巢材料都不见了。两个小家伙各自站在一根树枝上,天已经黑透了,金蔷薇挡在它们中间,它们彼此的身体没法再接触,斗殴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它含辛茹苦寻找食物,它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到铜鼓寨去捉鸡,它差一点成为花狗的战利品,它差点被猎枪射成马蜂窝,结果又怎么样?谁也不会体谅它的苦衷,谁也不会理解一个做母亲的良苦用心。仅仅为了一点点食物,就诱发了新的窝里斗,就发生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金钱松枝丫间,还悬挂着零星的树枝草丝,那是鹰巢坍塌后的残留物。它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鹰巢。对山鹰来说,这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这没什么,它早已习惯了辛劳。鹰巢毁了,还可以重建;兄弟情谊毁了,是无法修补的,驱之不去的,还有笼罩在鹰巢上空的浓重的死亡阴影。

夜深了,一轮弯月悬在无云的夜空,对面山峦传来凄厉的狼嚎,嗥叫声杂乱而粗野,时高时低,此起彼伏,忽而如婴儿啼哭,忽而如疯子狂笑,听起来好像是两只公狼在进行争夺首领地位的战争。

两只雏鹰还在起劲地互相啸叫辱骂,要不是金蔷薇夹在中间,战火将重新燃烧。想要独霸生存资源的冲动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仅没有湮灭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了,这是它始料不及的。

为什么强者就一定要与残忍画等号?为什么强者生命不止,天下就争斗不息?为什么非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不能我活让你也活呢?难道生命的真谛就是自私,就是争夺生存资源,就是无休无止地骨肉相残?

金蔷薇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即不该在它们出壳不久进入自然淘汰过程中出手干预。它以为自己有能力扭转这种残忍的窝里斗本性,它花了几个月的心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它以为自己已经达到目的,事实证明,那完全是一种自欺欺人的美丽谎话。本性并未扭转,仇恨也没消失,只是蛰伏与冬眠,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变本加厉地爆发出来。

这次争斗的起因是为了食物,就算它运气特别好,明天一早就能逮到一只野兔,把两只雏鹰喂饱,用食物换取和平,那也只能是暂时的和平而已。随着小家伙日渐长大,对食物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它是只单身母鹰,它无法保证每天都能找到充足的食物来喂养它们,免不了还会有食物短缺的时候,免不了还会有饥饿相伴的日子,那么,引发残酷竞争的导火索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燃。更为严重的是,两个小家伙都已长成了少年鹰,再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听凭命运摆布的婴儿鹰,它们的力量相当,它们势均力敌,谁也不占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在自己毫发不损的情况下将对方摔下悬崖,依目前的情形看,最大的可能是双双坠崖而亡。它想象着,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当它劳累一天空手而归时,残酷的窝里斗再次爆发,出现它不忍看的惨烈一幕:两只雏鹰互相撕抓啄咬,仇恨在争斗中节节升高,完全丧失了理智,在它们猛烈的斗殴中,本来就不太坚固的鹰巢轰然崩溃,两只雏鹰连同鹰巢一起坠落深渊……这完全与它的初衷背道而驰,它当初救下弟弟鹰蓝灿,以为能1+1=2,现在却极有可能变成1-1=0。它不仅未能挽救蓝灿的生命,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它还将赔掉哥哥鹰金追的生命。

它后悔极了,它理应尊重物种的成长规律,尊重远古以来梅里山鹰每窝只养大一只雏鹰的传统,而不是异想天开地要去改变一个物种的生存轨迹。现在,后悔也晚了。

一只鹰巢里容不下两只雄鹰,这也许是天底下一个最残酷的真理。

它深深地绝望了,彻底地绝望了。

那是一条蜕过好几次壳的高山蝮蛇,一米多长酒盅般粗,蛇尾像是被剪刀剪过似的,奇怪地向两边叉开,就好像长着两根尾巴,或许可以称之为双尾蝮蛇。它正顺着一根树枝慢慢游向鹰巢。

幸亏金蔷薇今天运气好,才离巢十多分钟,就逮到一只躲在草丛里生蛋的褐马鸡,回来得早,及时发现了这惊险的一幕。在它看见双尾蝮蛇时,这条该死的怪胎蛇离鹰巢还有十多米远,依照蛇在树上的爬行速度,起码还要一两分钟才能对两只雏鸟构成威胁。

金蔷薇从容地降落在悬崖顶,将那只褐马鸡暂且寄存在两块岩石间的凹缝里,然后准备俯冲下去驱赶双尾蝮蛇。

一般来讲,蛇是梅里山鹰食谱上的美味佳肴,但鹰身上不具备抵御蛇毒的天生抗体,换句话说,鹰一旦被毒蛇咬到,也会中毒身亡的。因此,鹰大多捕捉无毒蛇或小型毒蛇,对超过一米长的剧毒蝮蛇,鹰会明智地放弃捕捉,所以,金蔷薇只是想采取恫吓战术将双尾蝮蛇赶走而已。

它已经撑开翅膀要起飞了,出于习惯,它朝鹰巢瞥了一眼,它看见,金追和蓝灿各自站立在巢的东西两端,哥哥鹰不时朝蓝灿发出一串挑衅式的啸叫,弟弟鹰则回敬金追一个狠毒的眼光。突然间,它将撑开的翅膀闭了起来。一个让它心碎的念头浮现出来:假如它听任双尾蝮蛇游向鹰巢,或许是一劳永逸解决窝里斗的天赐良机。它时常与蛇打交道,了解蛇的捕食习惯,蛇一旦吞进一只较大的猎物,便不会再有兴趣攻击另一个猎物。这是它想要放纵毒蛇行凶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假如想要闯进鹰巢的是花灵猫,它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侵略者挡在家门外的,花灵猫的捕食习惯是,一旦闯进鸟巢,会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雏鸟一律扑杀。不管是弟弟鹰还是哥哥鹰,个头都已有成年鹰三分之二大,一只就足够塞饱蛇的肚皮。蛇吞一留一,刚好能解开这段时间来严重困扰它的一道生存难题。

肚皮瘪瘪的双尾蝮蛇又往前爬了五六米,鲜红的蛇芯子快速吞吐,探测猎物方位,选择攻击目标。

金蔷薇又撑开了翅膀。它是母亲,怎么能听凭毒蛇吞食自己的孩子呢?母鹰的神圣职责就是保护雏鹰免遭毒蛇猛兽的伤害。强烈的母爱,催促它俯冲下去,用尖爪利喙将双尾蝮蛇从金钱松旁赶走。

可是,自从弟弟鹰独吞小黑鸡事件发生后,两只雏鹰之间的仇恨与日俱增,一只鹰巢只能有一只雄鹰,这是它必须面对的现实。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两只雏鹰之间随时都可能爆发你死我活的争斗。种种迹象表明,同归于尽的惨剧不可避免。要么2-2=0,要么2-1=1,它又怎么能去选择意味着什么也没有的零呢?

金蔷薇无奈地将翅膀收了起来。

双尾蝮蛇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盯着鹰巢东侧的金追,本来直线形的蛇身S形缩拢,游进鹰巢,蛇头向东,慢慢向金追逼近。

金蔷薇翅膀撑开了又收起,收起了又撑开,心里矛盾极了。理智告诉它,利用这条毒蛇进行自然淘汰,是最明智的选择;感情却一再催促它,俯冲下去,向耀武扬威的毒蛇猛烈扑击,拯救自己的亲骨肉,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它体验到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金追发现游进鹰巢的双尾蝮蛇了,恐惧得全身羽毛膨胀,发出惊悸的啸叫。这一来蓝灿也跟着紧张起来,抖动翅膀,亮出嘴喙,朝着入侵者呀呀鸣叫。双尾蝮蛇没有理睬蓝灿,径直向金追游去。

大凡有经验的肉食动物在狩猎时,遇到多个可供选择的目标,为避免分心,会锁定其中一个目标,一追到底,轻易不会改变。

丑陋而又冷酷的三角形蛇头肆无忌惮地逼近金追。在大自然那根食物链上,通常来说,高山蝮蛇排序排在梅里山鹰之下,也就是说,假如一只成年山鹰和一条成年蝮蛇相遇,蝮蛇虽然有一咬致命的剧毒,但鹰有尖爪利喙,且鹰会飞,掌握着主动权,因此蝮蛇处于劣势,搏杀起来的话,鹰吃蛇的可能性要大于蛇吞鹰。大自然的食物链很复杂,有些是固定的吃与被吃的关系,如虎和羊,羊永远被列入虎的食谱,绝无倒过来的可能。但也有一些属于食谱互换的关系,换句话说,吃与被吃的关系并非固定不变,在某种特定情形下,狩猎者成了猎物,而猎物反倒成了狩猎者。如山豹是吃野猪的,可要是嘴角翻卷着长长獠牙的凶猛的公野猪刚好遇到年老体衰奄奄一息的老山豹,也会毫不客气地尝尝豹子肉的滋味。蝮蛇和山鹰,在大自然这根食物链上,就属于食谱互换的关系。成年蝮蛇遇到还不会飞的雏鹰,鹰就被列入蛇的食谱,结果必然是蛇吞鹰。

金追出于对毒蛇的本能畏惧,一面虚张声势啸叫,一面往后退却。退了两步,就退到鹰巢边缘,再也无路可退了。左边有一根树枝,但那条怪胎蛇尾刚好钩在这根树枝上,封杀了金追唯一逃生的希望破灭了。蛇果真是世界上最标准的冷静、冷漠、冷酷的冷面杀手,一动不动凝视着金追,数秒钟后,邪气十足的蛇嘴慢慢张开,露出狰狞的蛇牙,身体收缩盘紧,脑壳竖起,脖子弯成弓状……

金蔷薇明白,这是蛇进攻的前奏。它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痛得全身抽搐。宝贝,别怪妈妈心狠,是死神挑中了你,你就认命吧。此时此刻,它除了痛恨蛇的残忍外,更痛恨蛇的沉着冷静:该咬的你就咬,还等什么呀?难道你除了要填饱肚皮外,还要像人类的猎手那样享受捕猎过程所带来的刺激和快感?

金追站在鹰巢最边缘一根树枝上,只要再往后退一步,就会坠落深渊,结局也是死亡。它意识到自己面临绝境,不再后退,而是高高举起翅膀,呀戈,呀戈,发出拼死一搏的啸叫,还向前跨了一步,鹰嘴勇敢地啄向蛇嘴,把雄鹰不畏强暴藐视一切的英雄气概展示得淋漓尽致。但金蔷薇心里很清楚,再勇敢的雏鹰也不是成年蝮蛇的对手,金追的爪还不够犀利,喙也不够尖利,对双尾蝮蛇不能形成有效打击。至多还有一两秒钟,蛇头就会以弹射的速度飞蹿过去,咬住金追的身体,毒液会随着针管似的蛇牙迅速注入金追体内,立刻麻痹金追的神经,然后将金追吞入蛇腹。

悲剧已不可避免,死亡已不可逆转,大自然天天上演血腥的杀戮。

这个时候,蓝灿站在巢的西端,对着分叉的怪胎蛇尾,耸羽、抖翅、亮喙、踢爪,做出与天敌搏杀的典型姿势。当然,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金蔷薇做好了俯冲的准备,一旦蝮蛇将金追吞进肚,它就对该死的蝮蛇发起攻击,将危险排除,确保蓝灿的安全。

双尾蝮蛇玻璃球似的眼珠泛起一片冷凝的凶光,蛇脖子弓到了极限……

突然,让金蔷薇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发生了,弟弟鹰朝前跳了一步,狠狠在蛇尾啄了一口。小家伙的嘴喙虽不够锋利,但毕竟是有铁喙美誉的山鹰的嘴喙,且已是半大的少年鹰了,没能在蛇尾啄出个深深血洞,也起码啄破了蛇皮。蝮蛇一惊,身体散了形,进攻被迫中止。毕竟是条蜕过几次皮的成年蛇,没有回头,细长的身体迅速团成一个圆环,朝身后的蓝灿套过去。这是蛇的又一个克敌绝招,圆环就是绞索,将猎物套牢后,身体迅速收紧,活活将猎物绞杀。金蔷薇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又一个惊喜出现了,蓝灿摇扇翅膀,凭借翅膀产生的浮力,猛地一跳,跳到旁边一根横枝上,躲过了蛇的圈套。不仅如此,蓝灿又借势在蛇尾猛啄了一口。双尾蝮蛇恼羞成怒,鲜红的蛇芯子急速吞吐,仿佛在说:你是成年山鹰我怕你,你是黄口雏鹰我还怕你不成!然后身体麻花似的扭动,蛇头刷地转向,扔下金追转而攻击蓝灿。又一个让金蔷薇惊讶的情景出现了,蛇头刚刚转向,金追就摇扇翅膀跳到蛇身上,鹰爪猛烈撕抓。小家伙的爪子虽不够尖利,但毕竟是以钢爪著称的山鹰的爪子,且已是快进入青春期的候补雄鹰了,没能将蛇撕得皮开肉绽,起码也在蛇身上抓出道道血痕。双尾蝮蛇疼痛难忍,倏地又转换攻击目标,凶相毕露的蛇牙再次瞄准金追。

两只雏鸟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似的,蛇头对准哥哥鹰,蓝灿弯钩似的嘴喙就毫不客气地啄向蛇尾;蛇头瞄准弟弟鹰,金追尖利如刃的爪子就趁机从背后撕抓蛇身。

双尾蝮蛇腹背受敌,顾此失彼,虽然受到的攻击都未形成致命伤,却也搅得它心神不宁,狂躁地扭翻身体晃动脖子,显得十分焦急。

毕竟是蜕过几次皮手段老辣的成年蝮蛇,它突然间用尾巴在一根细树枝上打了个圈,以此为支点,一米长的身体腾空跃起,大幅度甩摆,就像一根棍子在左右横扫。“蛇棍”先扫向蓝灿,蓝灿所在位置回旋余地大,惊叫后跳,躲过了一劫。“蛇棍”又扫向金追,金追所在的位置空间极小,躲无可躲……

金蔷薇看出了双尾蝮蛇的险恶用心,是要将一只雏鹰扫下树去,解除腹背受敌的钳制,然后专心对付另一只雏鹰。想到这一点,它突然惊醒。毒蛇正在行凶,它却袖手旁观,要是两只雏鹰都死于非命,它岂不成了最愚蠢的千古罪鹰!它立刻向金钱松俯冲下去。

“蛇棍”扫荡过来,金追朝后仰倒,身体翻出巢去,两只鹰爪紧紧抓住一根细树枝,像枚果子似的悬挂在金钱松上。双尾蝮蛇继而转向失去了依傍而显得孤单的蓝灿。

金蔷薇从天而降,发出尖锐的啸叫。

见到成年山鹰归巢,双尾蝮蛇的嚣张气焰立刻一落千丈,盘紧身体张大蛇嘴做出要与金蔷薇血战到底的姿势,其实却色厉内荏顺着树干不断往后退缩,躲进茂密的树叶丛后,突然尾巴缠在树枝上玩了个倒挂金钩,跌下树去,惊慌失措地钻进一条深深的岩缝。

等到金蔷薇重新飞回巢,哥哥鹰金追已依靠自己的力量从巢下翻了上来,两个小家伙劫后余生,显得异常兴奋,围着金蔷薇唧唧喳喳不断啸叫,诉说着惊险与激动。

多么勇敢的小鹰啊,要是它们身上没有骨肉相残的不良基因,而是精诚团结,携手互助,该是多么理想的一对兄弟鹰啊!

金蔷薇躺卧在鹰巢,受伤的右翅膀耷拉下来,忐忑不安地望着正站在枝丫上摇扇翅膀的两只雏鹰。

它们迎风而立,金褐色的美丽的羽毛随风舞动,张开巨大的翅膀,用力拍扇,双翼鼓起雄风,产生一股向上升腾的力量。它们的爪紧紧抓住树枝,随着翅膀摇动节奏的加快,升腾之力越来越大,身体奇妙地向上飘起,连爪下的树枝也被高高拉起。

当雏鹰翅膀基本长齐后,就会天天站立枝头摇扇翅膀,锻炼翅膀的力量,体验腾飞的感觉,积累自信和勇气。这是雏鹰的飞行预习,这个过程大约持续半个月左右。此后的某一时刻,雏鹰就会松开抓住树枝的爪,摆脱大地的羁绊,自由地飞翔于蓝天。

屈指一算,金追和蓝灿进行飞行预习已有十六天了,体内的生物钟,今天已走到翱翔蓝天的刻度上了。

本来,金蔷薇设想得非常完美,去尕玛尔草原捕猎一只梅里山鹰最爱吃的野兔,好好犒劳两只翅膀已经长硬的雏鹰,也算是庆祝它们首飞成功。然而,不幸的事发生了,它在狩猎时右翼受伤。

事情是这样的,它在高空发现一只躲在草丛里的长耳朵野兔,平展翅膀像片枯叶似的朝目标俯冲下去,眼瞅着尖利的鹰爪就要揪住兔背了,突然间,可恶的野兔吱溜一个横滚。它清楚野兔想干什么,野兔是想仰面躺地,两条长长的后腿蜷缩在胸口,当鹰爪落下去,兔背依靠地面的力量,兔身倒竖起来,两条结实有力的后腿闪电般朝天空踢蹬。这就是有名的“兔子蹬鹰”,鹰若不慎被踢中,非死即伤。金蔷薇是只有经验的母鹰,遇到这种情况,最保险的办法是放弃第一波攻击,拍扇翅膀拉升起来,绕了个圈寻找并实施第二波攻击。可它在刹那间的犹豫后,鹰爪还是朝野兔抓了下去。它是这么想的,这块草滩地形复杂,假如此时放弃攻击,野兔极有可能趁机翻爬起来,一头钻进草丛间隐秘的洞穴,忙乎了半天,连一根兔毛也抓不到。它不甘心就要到手的猎物在自己眼鼻底下逃逸。另一个促使它继续攻击的因素是,野兔只是侧翻而已,并没完成仰躺收腿的动作,也就是说,估计它能抢在“兔子蹬鹰”前将野兔擒获。于是,它继续向野兔伸出爪去。它确实抢在野兔仰躺前抓住兔脖了,但抓住的不是后颈,而是颈窝,在它揪住兔脖往上拉升、兔背脱离地面的一瞬间,野兔无意中完成仰躺动作,两条长长的兔腿收缩于腹部。金蔷薇意识到有危险,想松开爪子扔掉野兔,但已经迟了,只听见“嘣”的一声,它的右翼一阵酸麻,好几片翮羽像秋风扫落叶似的在天空飘零,身体也陀螺似的打转,并往下沉落。它不得不扔掉野兔,却仍无法正常飞行,翅膀每摇动一次,就火烧火燎地痛。幸亏野兔是在空中做出的“兔子蹬鹰”,角度偏斜,力量也有限,不然的话,它的翅膀当场就会被踢断,变成一只只能在地面行走的鸡。

它艰难地摇动受伤的翅膀,歪歪扭扭,飞飞停停,好不容易才飞回鹰巢。它没能带回食物,它不知道,处在饥饿中的兄弟鹰,一旦飞起来了,会不会在空中上演一场手足相残的悲剧。

它忧心忡忡,无比焦虑。

明丽的阳光照耀着日曲卡雪峰,照耀着葱郁的森林和碧绿的草原,天空金碧辉煌,大地生机盎然。一股强劲的山风吹来,把金追的双翼鼓得像两面小小的风帆,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山谷沿着峭壁上升。金追突然松开了握抓树枝的爪子,好风知鹰力,送我上青云,气流将金追像风筝似的高高托起,它平展双翼,在蓝天白云间滑翔。

哦,勇敢的哥哥鹰,首飞成功,完成了由雏鹰向青年雄鹰的飞跃。

开始时,金追还飞得有点生疏,翅膀摇扇略显僵硬,飞得忽高忽低,遭遇旋转的气流时,身不由己地被转得晕头转向,但在辽阔的天空盘旋了几圈后,很快就飞得熟练而潇洒,追云逐日,羽翼间两道金色斑纹犹如闪电在天空遨游。

突然,金追一个翻飞,从高空向金钱松俯冲下来。弟弟鹰蓝灿站在树冠上,正在摇扇翅膀预习飞行。金追俯冲的角度,正对准蓝灿。金蔷薇紧张得浑身发抖,它想起那只名叫莱凝的母鹰,曾经用分巢养育的办法,将两只雏鹰同时养大,结果其中一只雏鹰首飞成功时,第一件事就是扑杀副巢里尚未能飞行的兄弟。难道历史的悲剧就要重演?金追气势磅礴地俯冲下来,洒下一串高亢嘹亮的啸叫。金蔷薇悲哀地闭上眼睛,它的翅膀受了伤,它已经没有能力阻止哥哥鹰行凶了,如果金追想要扑杀蓝灿的话,它只能听天由命,接受最惨痛的现实。它闭起眼睛,是不想看见弟弟鹰蓝灿被掐断脖子后被抛下悬崖的血淋淋的镜头。好几秒钟过去了,并没有传来弟弟鹰垂死的鸣叫。它奇怪地睁开眼,蓝灿还好端端地站立于树冠预习飞行,金追则在树冠上方翩然巡飞,忽而大幅度摇动翅膀顶风冲刺,忽而平展双翼顺风滑翔,一面飞还一面发出兴奋的啸叫。金蔷薇总算明白了,金追从高空俯冲下来,是在向蓝灿传授飞行的心得体会,是在鼓励和催促蓝灿跃上蓝天。

梅里山鹰这个强悍的物种之间,出现了极其罕见的兄弟情。

金蔷薇看见,在金追连续不断地鸣叫声中,蓝灿松开了握抓树枝的爪子,又一只矫健的青年雄鹰升上天空……

两只雄鹰首尾相连,在蓝天上下颉颃,自由翱翔,展示天之骄子搏击长空的气势与风范。

突然,金追一个鹞子翻身,几乎笔直地向金钱松下方一丛灌木俯冲下去。金蔷薇从鹰巢伸出头去观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条曾经偷袭过鹰巢的双尾蝮蛇,正在灌木间穿行。从金追的俯冲路线判断,目标就是这条蜕过几次皮的成年蝮蛇。金蔷薇立刻向金追发出心急如焚的鸣叫:不不,孩子,快停止无谓的冒险,勇敢过了头就是傻大胆啊。你初出茅庐,你应该像其他所有刚刚开始自己觅食的青年雄鹰那样,去沼泽挖掘蚯蚓,或者去草滩捕捉田鼠。等你练就了过硬的狩猎本领,才有可能捕捉凶悍的成年蝮蛇。

然而,金追对金蔷薇的警告置若罔闻,仍向双尾蝮蛇俯冲下去。

狡猾的双尾蝮蛇感觉到了来自天空的威胁,快速游向一个幽暗的石洞。

当金追俯冲至石洞口时,蝮蛇仅有五六寸长一截尾巴还暴露在洞外。

鹰抓蛇,尤其是抓毒蛇,攫抓的位置特别重要。鹰也懂得抓蛇抓七寸的道理,最理想的是,飞临毒蛇上空时,一只鹰爪闪电般地揪住蛇颈,这是蛇的软肋,也是蛇的要害,容易捏牢而不易滑脱。细小的蛇,一旦被遒劲的鹰爪捏紧脖子,很快就会颈椎断裂而丧失反抗能力;粗一点的蛇虽然还能挣扎,但因为脖子被铁钳似的鹰爪紧紧钳住,无法用毒牙噬咬,因而也构不成对鹰的致命威胁。当揪住蛇的七寸凌空而起时,另一只鹰爪抓住蛇的中段,不让蛇像绳索似的来纠缠捆绑,这样,再厉害的蛇也只能变成鹰的美食了。

但此时此刻,金追伸下去的鹰爪所能揪抓的只有一小截蛇尾。

对鹰来说,攻击蛇尾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了。首先,蛇尾不易捏牢;第二,蛇尾不是要害部位,即使被鹰爪捏碎了,蛇也不会丧失反抗能力;第三,蛇的柔韧性极佳,捏住蛇尾后,刹那间蛇头就会反蹿上来噬咬。

可是,金追没有时间犹豫了,战机转瞬即逝,要捕捉这条蛇,只有孤注一掷去揪蛇尾,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还算及时,就在蝮蛇游进石洞的最后一瞬间,金追的爪子揪住了滑腻腻的蛇尾,拍扇翅膀快速向天空升腾。

鹰是天之骄子,到了天空便所向披靡;蛇是地之幽灵,脱离大地便丧失威风。

可这条怪胎双尾蝮蛇比预料中的还要厉害,它被鹰爪拎到空中的一瞬间,柔韧的身体刷地就弯成U形,三角形的蛇头迅速反蹿上来,露出尖利的毒牙朝鹰爪恶狠狠噬咬过来。

金蔷薇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金追想要摆脱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松开那只揪住蛇尾的爪子。

当然,金追一旦松开爪子,这场狩猎也就半途而废了。金追刚刚开始从地面升腾上来,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就是三四米的低空,双尾蝮蛇在这么个位置掉下去,是不会摔死也不会摔晕的。底下是乱石遍地的灌木丛,受了惊的蝮蛇犹如鱼回水中,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没什么,就当是一场失败的演习。不管怎么说,保全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捕捉猎物只能是第二位的;自己性命都保不住了,捉住猎物又有何用呢?

果然,金追松开了爪子;果然,双尾蝮蛇向灌木丛掉下去。

就在这成败转折关头,突然,弟弟鹰蓝灿箭一般飞蹿过来,矫健的身影贴着地面画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就在双尾蝮蛇跌入灌木丛的一瞬间,一把揪住蛇尾,再次将它拉升到空中。那只与众不同的金蓝色嘴壳,就像孔雀翎那么鲜艳华丽。

双尾蝮蛇再次向上反蹿,三角形蛇头朝蓝灿腹部咬来。这时候,蓝灿已升到十多米的空中了。蓝灿没等毒蛇噬咬,及时松开了爪子。双尾蝮蛇刚开始往下掉,哥哥鹰金追又疾飞而至,揪住那条叉开的蛇尾。两只青年雄鹰配合得非常默契,及时、准确、到位,衔接得恰到好处。兄弟俩就像在玩接力赛一样,双尾蝮蛇就是一根特殊的接力棒。本来嘛,梅里山鹰就是天之骄子,空中抛物接物,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

兄弟鹰节节攀升,很快将双尾蝮蛇带到高空。三角形蛇头的反蹿噬咬越来越乏力,蛇骨抖松了,脊椎脱节了,终于再也无力抬头反蹿,变得像根烂草绳,垂直挂在蓝灿的鹰爪下。金追飞过去,铁钳似的爪子揪住了蛇的七寸,凶悍的蝮蛇终于停止了最后的挣扎。

天色渐暗,兄弟俩将蝮蛇带回金钱松,一家子共享丰盛的晚餐。曾几何时,这条可恶的双尾蝮蛇偷袭鹰巢,差点吞食了还不会飞行的金追,如今,雄鹰展翅,强弱逆转,蜕过几次皮的蝮蛇成了鹰的美餐。兄弟俩初出茅庐就擒获了一条成年蝮蛇,对梅里山鹰来说,无疑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金蔷薇大口啄食鲜美的蛇肉,这是它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晚餐。不但用蛇肉填饱了肚皮,还品尝了成功的喜悦。它的辛苦没有白费,它所付出的巨大心血终于有了可喜的回报。梅里山鹰,开创了同窝养育两只雏鹰的新纪元,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放飞了精彩,放飞了希望,放飞了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