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壁炉山庄处处洋溢着幸福,快乐得让人忍不住想吹着口哨,唱着歌,一路欢跑。妈妈身体康复了,她不想再被当成病号来对待了。她开始计划着花园的种植,房间里有了久违的笑声——杰姆觉得妈妈的笑声是最美丽、最动人的——她又能回答孩子们无数的问题了。“妈咪,从这里到太阳落山的地方有多远? ——妈咪,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洒下来的月光收集起来呢?——妈咪,死去的灵魂真的会在万圣节前夜回来吗?——妈咪,‘原因’的原因是什么?——妈咪,因为老虎会把你撕烂吃掉,所以你宁愿被响尾蛇毒死也不愿意被老虎咬死,对吗?——妈咪,小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妈咪,寡妇真的能梦想成真吗?沃利·泰勒说她就是这样——妈咪,要是雨下得太大了,小鸟该怎么办?——妈咪,我们家真的是太过浪漫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是杰姆问的,他在学校听阿勒克·戴维斯太太说过这样的话。他很不喜欢阿勒克·戴维斯太太,因为他不管是和爸爸还是妈妈在一起,只要遇到阿勒克·戴维斯太太,她都会伸出长长的手指敲着杰姆的脑袋,质问道:“杰米在学校是个好孩子吗?”竟然叫他是杰米!也许,壁炉山庄确实有点儿浪漫。当苏珊发现通往谷仓的木板路上毫不顾惜地涂满红油漆时,她心里也会认为壁炉山庄是个浪漫的地方。杰姆解释说:“因为我们要打仗,不得不这样,苏珊,它们代表流出来的鲜血。”

在傍晚,有时会有一排野雁从低矮的红色月亮下飞过。每当杰姆看到它们,就会特别渴望自己也能和它们一起飞翔,飞到未知的海岸去,把猴子、豹子、鹦鹉等等动物带回来……飞到西班牙大陆去探险。

有些词语在杰姆听来充满了不可抗拒的魔力,比如“西班牙大陆”……还有“海洋的秘密”。对杰姆来说,每天的任务就是捕捉致命的巨蟒,或是同受伤的犀牛搏斗一番。而“龙”这个词会让他激动得整个人直哆嗦。他最喜欢的那幅画就挂在床脚边的墙上,画的是一位穿着盔甲的骑士,骑在一匹漂亮健硕的白马上,马儿前腿腾空站立起来,骑士正拿着长矛刺向一条龙,那条龙身后拖着一条可爱的尾巴,盘成圆圈,尾巴尖上有一个尖叉。旁边有一位穿着粉色长袍的姑娘,紧扣着双手,安详而镇定地跪着祷告。毫无疑问,那姑娘跟梅贝尔·瑞斯长得一样俊俏。梅贝尔·瑞斯虽然才九岁,但是她有着惊人的美貌,足以迷倒溪谷村学校的男孩子们。甚至连苏珊都注意到画上的姑娘和梅贝尔相像,经常拿这幅画逗杰姆,把他逗得满脸通红。不过这条龙的形象令人大失所望,在高头大马的映衬下显得太渺小和软弱了。和它战斗似乎显示不出自己的勇敢和力量。在杰姆隐秘的幻想中,那条龙应该是穷凶极恶的,而杰姆却从它手里拯救了梅贝尔。上星期一,他就拯救过梅贝尔一次,让她免受老莎拉·帕莫的雄鹅追赶。那是想象的冒险活动——“想象的冒险活动”真好玩!——当时他抓住鹅的脖子把它扔出了篱笆,鹅痛苦地发出嘎嘎的叫声,梅贝尔一定注意到了他威风凛凛的英雄气概了吧。但是雄鹅终究没有龙那么富有浪漫色彩。

十月里冷风一直没有停过。温柔一点儿的风在山谷里呜呜地叫着,而更猛的风则抽打着枫树的树梢。风在沙滩海岸上不可一世地咆哮着,但是碰到岩石海岸只好乖乖伏下身来——也许伏下来是准备跳得更高。夜晚那红色的月亮昏昏欲睡,天气寒冷,让人只想钻进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蓝莓的枝叶变成了深红色,枯萎的羊齿蕨变成了红褐色,谷仓后面的漆树红得就像一团火。在收割后的田野上,绿色的牧场东一块西一块的,就像溪谷村的补丁。在院子云杉树角落那边,草坪上开满了金黄色和红褐色的菊花。松鼠那欢乐的叫声从四处传来,无数的山头都有蟋蟀在演奏小提琴,那是为仙女的舞会伴奏。可以采摘苹果,可以挖掘胡萝卜。男孩子有时可以跟马拉奇船长去挖圆蛤,那需要得到神秘莫测的潮水的许可 ——潮水时而抚摸着陆地,时而退回到深邃的海洋。整个溪谷村都弥漫着枯叶燃烧发出的刺鼻的味道。谷仓里黄色的大南瓜堆得高高的,苏珊第一次做了南瓜馅饼。

壁炉山庄的笑声不断,从日出持续到日落。即使是大点的孩子上学去后,雪莱和里拉照样能把笑声延续下来。甚至吉尔伯特今年秋天都比往年笑得更多了。“我喜欢爱笑的爸爸。”杰姆想。康伯里·奈罗的布朗森医生从来不笑。据说他的声望全靠他那双像猫头鹰般睿智的眼睛。但是来找爸爸看病的人更多一些。要是哪位病人听了爸爸的笑话都笑不出来,那么他就时日不多了。

每天天气暖和的时候,安妮都在花园里忙碌着,沉浸在如红酒般的斑斓色彩里。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深红色的枫树林上,短暂的美丽让安妮有着淡淡的伤感。在一个烟雾迷蒙的金色午后,安妮和杰姆把所有的郁金香球茎都种在了花园里,到了明年六月,它们会重新绽放出玫瑰色、深红色、紫色和金黄色的花朵来。“当我们要面对寒冬时,已经为春天作好了准备,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愉快,杰姆?”“把花园变得很美丽,这种感觉才愉快,”杰姆说,“苏珊说过,是上帝让万物变得很美丽,不过我们现在给上帝帮了点忙,对吧,妈妈?”

“是的……杰姆,我们总是能这样。上帝和我们分享着他的特权。”

不过,世上并没有太过完美的事情。壁炉山庄的人们现在都为柯克·罗宾而忧心忡忡。他们都听说了,当所有的知更鸟都要飞到远方去过冬时,它也想一块去。

“把它关起来,等别的知更鸟都飞走了,而且开始下雪了,它就会留下来,”马拉奇船长建议说,“然后它就会把这事给忘了,等到春天,什么事都没有了。”

于是柯克·罗宾被关在屋子里,成了一名囚犯。它变得焦躁不安。它漫无目的地满屋子乱飞,或者停在窗台上,充满渴望地看着外面。它的同伴们正准备响应神秘的召唤,飞离此地。柯克胃口大减,甚至连虫子和苏珊为它准备的最好吃的果仁都引不起它的食欲。孩子们苦口婆心地向它指出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寒冷、饥饿、孤独、暴风雨、黑夜和猫。但是柯克·罗宾感觉到了,或是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召唤,它只想急切地作出回应。

苏珊是最后一个屈服的人。她好些天来都硬着心肠,坚持不放它。但是最后她说:“让它去吧,关着它是违背自然的。”

在十月的最后一天,他们释放了柯克·罗宾,它已经被囚禁一个月了。孩子们和它吻别,热泪盈眶。它兴高采烈地飞走了。第二天早上,它回到这里来,在苏珊的窗台上吃了面包屑,然后振翅高飞,开始了它的远航。“等到了春天,它也许会飞回来的,亲爱的。”安妮对啜泣的里拉说。不过里拉并不感到欣慰。

“那要灯(等)很久啊。”她哽咽着说。

安妮笑了,然后又叹口气。对于小里拉来说,季节的更替是多么漫长啊,但对她来说却是时光飞逝。又一个夏天结束了,伦巴第白杨就像是永恒的金色火炬,它把岁月都燃尽了。很快——转眼之间——壁炉山庄的孩子们就不再是孩子了。不过现在他们还是她的孩子,晚上迎接他们回家来,惊奇和开心盛满她的生活。她爱着他们,鼓励着他们,当然,有时也会责备他们,不过是轻微的责备。有时候他们会非常淘气,但是不管怎么淘气,也不会像阿勒克·戴维斯太太所说的那样,是“壁炉山庄的一群魔鬼”。当孩子们在彩虹幽谷玩印第安人游戏时,贝迪·莎士比亚·德鲁扮演被绑在木桩上的印第安红人,不小心被火轻微烫着了,阿勒克·戴维斯太太听说了这事,从此就开始这么称呼壁炉山庄的孩子们。当时杰姆和沃尔特费了很大劲才解开他,用的时间比绑他的时间还长。他们俩也被火轻微烫伤了,不过没有人同情他们。

这年的十一月,天阴沉沉的,寒风刺骨,烟雾迷蒙。很多天里,港口前面那片灰色的海洋里,只能看到飘来荡去的一团团冷雾。在寒风中哆嗦的白杨树掉下了最后一片叶子。花园里寂然无声,所有的颜色和个性都不复存在——只有芦笋丛依然展示着迷人的金黄色。沃尔特不得不放弃他在枫树上的观察台,回到屋子里来学习功课。雨一直在下……一直在下……一直在下。“世界还能变干吗?”黛绝望地哀叹。但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们又迎来了夏日般的艳阳天。晚上异常寒冷,妈妈会给壁炉生火,苏珊会为晚餐烘烤土豆。

在那些寒冷的晚上,大大的壁炉成了全家的中心。晚餐后,大家都围坐在壁炉边,那是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刻。安妮忙着针线活,计划着要给孩子们添置什么冬衣。“楠得有条红色的裙子,因为她很适合穿红色。”她时常想起哈拿,每年都为她的小撒母耳织件小外套出于《旧约》,以利加拿的妻子哈拿没有孩子,就向耶和华祈祷求子,并许诺说把孩子奉献给耶和华的圣殿里。耶和华赐了她一个儿子,叫撒母耳。撒母耳三岁时就被送去了圣殿,去侍奉耶和华。哈拿每年都为撒母耳做一件小外套,在给耶和华献年祭时给撒母耳带去。。不管经历了多少世纪,母亲的心都完全相同。天下的母亲就是一个播撒爱和为孩子服务的妇女社团。不管是被铭记的母亲,还是被遗忘的母亲,她们都一样伟大。

苏珊在听孩子们拼词,然后看他们做各自喜欢的事。沃尔特生活在他那美丽的幻想世界中,正专心地写着一系列信件,那是住在彩虹幽谷的金花鼠和住在谷仓后面的金花鼠之间的通信。当他把信件念给苏珊听时,苏珊假装嘲笑了他一番,但私下却把信件抄了一遍,并寄给了雷贝卡·迪尤。

“我觉得这些信读起来很好玩,亲爱的迪尤小姐。不过,你也许会觉得它们太过琐碎了,需要精选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你应该谅解一个溺爱孩子的老女人的心情,所以你会耐心看下去的。在学校里大家都觉得他非常聪明,而且这些都是作文,不是讨厌的诗。我还要告诉你,上星期的算术考试中,小杰姆得了九十九分,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扣掉了一分。那个孩子生来就是个伟人,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亲爱的迪尤小姐,但是我对这一点坚信不疑。也许他将来会成为加拿大的总理,不过我们不能活着见到这样的事情了。”

小虾米躺在壁炉前烤火,而楠的小猫柳柳对大家一视同仁,喜欢在每个人的腿上爬来爬去,它的模样总能让人联想到一位穿着银灰色衣服的优雅娇小的女士。“家里养着两只猫,可储藏室里到处都是老鼠的脚印。”苏珊的言外之意很清楚。这时候,孩子们聚在一起,讨论着他们将要开展的小小冒险活动。远处的大海在秋日的寒夜中哀叹着。

每当科尼莉娅小姐的丈夫在卡特·弗拉格的商店和男人们聊天时,科尼莉娅小姐都会来壁炉山庄小坐一会儿。她在这里时,壁炉山庄的小家伙们都会竖起耳朵听,因为科尼莉娅小姐总是能带来最新鲜的各种传闻,总能讲述一些轶闻趣事。等到了礼拜天去教堂时,你发现她所讲述的人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再仔细回味着关于他们的趣事,那一定会非常好玩。

“哎呀,你这里真是太舒服了,亲爱的安妮。今天晚上太冷了,都开始下雪啦。医生出门去了吗?”

“是的。我不想让他这么晚出门去,可是港口上头打来电话,说布鲁克·肖太太坚持要见他。”安妮回答。苏珊这时赶紧悄悄把小虾米叼来的一块大鱼骨头从壁炉边的地毯上弄走,并暗自祈祷科尼莉娅小姐没看到。

“布鲁克·肖太太的身体比我还壮实呢,”苏珊不屑地说,“我听说她新买了件蕾丝睡衣,她肯定想穿着睡衣给医生看。蕾丝睡衣!”

“那是她女儿丽奥纳从波士顿给她买回来的。她星期五晚上刚回家,拖了四个大箱子回来,”科尼莉娅小姐说,“九年前她去美国时的情形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背着个破烂的老格莱斯通袋子老格莱斯通袋子:一种从中间拉开的旅行提包。,连东西都漏出来了。那时候她刚被菲尔·特纳给抛弃了,还没有从沮丧中缓过气来。她想尽量瞒着这事,可大家都知道。现在她回来了,说是要‘照顾她的老母亲’,不过我得提醒你,亲爱的安妮,她肯定会对医生卖弄风情的。尽管医生是个男人,但我觉得那种挑逗根本打动不了医生。而且你不像康伯里·奈罗的布朗森医生太太那样,我听说她对她丈夫的女病人都要吃醋。”

“也不放过那些护士。”苏珊说。

“嗯,有些护士太过漂亮了,并不适合做护理工作,”科尼莉娅小姐说,“就拿珍妮·亚瑟来说吧。她脚踏两只船,而且还能让两个小伙子毫无察觉。”

“她确实很漂亮,但是她也不是什么小女孩了,”苏珊固执地说,“她早就该作出决定,安定下来。瞧她姑姑欧多拉——她当时说,除非她厌烦了和男人调情,否则根本就不想结婚,看看她现在的下场吧。尽管都四十五岁了,可她每次见到男人都会挑逗一番。积习难改啊。你听说过吗,亲爱的医生太太,她表妹范妮结婚时,她对范妮说了什么话?她说:‘你把我挑剩的东西捡去了。’我听说她们大吵了一架,从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祸从口出啊。”安妮心不在焉地轻声说。

“说得太对了,亲爱的。说起说话,我想起了斯坦利牧师,我希望他以后布道时稍微慎重点。他已经得罪了沃莱斯·扬。沃莱斯打算再也不上教堂了。大家都说上礼拜天的布道是针对他的。”

“如果牧师的某次布道正好与某个人的情况相符,人们就会误认为布道是有针对性,”安妮说,“一顶从前人那里传下来的旧帽子,肯定会适合某个人的脑袋,但总不能说那就是专门为他做的帽子吧。”

“很有道理,”苏珊赞同地说,“我也不喜欢沃莱斯·扬。三年前,他让他的奶牛身上涂上某家公司的广告。我看他真是见钱眼开了。”

“他的兄弟大卫终于准备结婚了,”科尼莉娅小姐说,“他到底该结婚还是该雇个女工,哪样更划算一些,他斟酌了很久都迟迟下不了决心。在他母亲死后,他曾经对我说,‘家里必须得要有个女人,但是这事太麻烦了,科尼莉娅。’我知道他在打我的主意,但是我没有理会她。最终他准备和杰丝·金结婚了。”

“杰丝·金!我以为他在追求玛丽·诺斯。”

“他声称说,他绝不会和任何吃卷心菜的女人结婚。不过到处都在传说,他向玛丽求婚时,被玛丽打了一耳光。而据说杰丝·金曾经说过,她想找一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这个大卫勉强凑合吧。嗯,对于某些人来说,只要饥不择食,总还是能找到男人的。”

“我倒觉得,马歇尔·艾略特太太,人们的传言有些夸大其词,”苏珊指责说,“在我看来,杰丝·金是完全配得上大卫的,不能认为她是在以貌取人。不过我得承认,大卫长得确实不错,就像是在水里清洗过的。”

“你知道埃尔顿和思黛拉生了一个女儿吗?”安妮问。

“我知道这事。我希望思黛拉要稍微理智点,别像她妈妈莱斯特那样感情用事。亲爱的安妮,你会相信吗?就因为她的堂姐朵拉的孩子比思黛拉早点开始走路,莱斯特就大哭了一场!”

“我们这些母亲总喜欢这些愚蠢的比赛,”安妮微笑着说,“鲍勃·泰勒和杰姆是一天生的,杰姆才长一颗牙齿时,鲍勃已经长出三颗牙齿了,那时候我嫉妒得真想杀了他。”

“鲍勃·泰勒要做扁桃体手术了。”科尼莉娅小姐说。

“为什么我们就从来不做手术呢,妈妈?”沃尔特和黛异口同声地问道,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他们经常异口同声地说话,说完后他们会勾起手指头,许上一个心愿。“我们对每件事想法一样,感受也一样。”黛经常会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我永远也忘不了伊尔西·泰勒的婚礼,”科尼莉娅小姐回忆着说,“她最好的朋友梅西·米利森,在她的婚礼上本来打算演奏婚礼进行曲,结果却演奏成了葬礼进行曲。当然她总是解释说,她太紧张了,所以弄错了,不过大家可不这么认为。她其实很想嫁给新郎麦克·莫赛德。那个长相英俊的无赖,油嘴滑舌,总是会说些甜言蜜语,哄女人开心。他让伊尔西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唉,亲爱的安妮,他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然后就去了那个‘寂静之地’寂静之地:代指死亡。。而梅西很多年前就嫁给了哈利·罗素。现在大家都记不得了,当时哈利极不情愿地向她求婚,他希望梅西会说‘不’,结果她却说‘好’。哈利自己把这事都忘了,可真像个男人。后来他还以为自己娶到了世上最好的老婆,并且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太聪明,竟然把她追到手了。”

“既然他希望梅西拒绝他,那他为什么还要求婚呢?真是莫名其妙,”苏珊说,接着又十分谦虚地加了一句,“当然,我对这种事一窍不通。”

“他父亲命令他这么做。当时他并不想娶她,但是他觉得他的求婚很安全,梅西不会答应的……医生回来了。”

吉尔伯特进屋来时,雪花随着他一起吹进屋子。他脱下外套,开心地坐在他炉边的椅子上。

“我没想到会回来得这么晚……”

“看来,蕾丝睡衣很有吸引力呀。”安妮说,顽皮地对科尼莉娅小姐咧嘴一笑。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想,一些女性的笑话已经超出了我这个粗俗男人的理解力了。我到上溪谷村去看沃尔特·库博了。”

“那个男人拖了这么久都没死,真是个奇迹啊。”科尼莉娅小姐说。

“我对他都已经失去耐心了,”吉尔伯特笑着说,“他早就该死了。早在一年前,我说他只能活两个月,可直到现在他都还活着,这简直是在败坏我的信誉啊。”

“要是你能像我这么熟悉库博家的人,你就不会轻易说这种话了。你不知道吧?他祖父在别人给他挖好墓穴,买来棺材后,竟然又奇迹般地活过来了。殡葬承办的人不愿意把棺材收回去。不过,我知道沃尔特·库博正开心地彩排着他的葬礼呢。真像个男人。哦,那是马歇尔的马车铃声,我得走了。这是一瓶腌梨,给你的,亲爱的安妮。”

他们一起到门口,目送科尼莉娅小姐离开。沃尔特那深灰色的眼睛凝视着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夜空。

“我真想知道,柯克·罗宾今晚在哪儿?它会想我们吗?”他痴痴地说。也许,柯克·罗宾已经去艾略特太太经常说的那个神秘的寂静之地了。

“柯克·罗宾正在南方沐浴着阳光呢,”安妮说,“春天它就会飞回来,我敢肯定。还有五个月就可以见到它了。乖宝宝们,你们该上床睡觉去了。”

“苏珊,”在储藏室里,黛问道,“你想要个孩子吗?我知道你在哪儿能弄到,而且还是崭新的。”

“是吗?在哪儿?”

“艾美家就有个新的。艾美说那是天使带来的。她觉得家人太多了,不算上这一个,他们家已经有八个孩子了。我昨天听你说过,看到里拉慢慢长大,你会觉得孤独的。你现在自己没有孩子。我想泰勒太太很乐意送你一个。”

“真是孩子话!所有的泰勒家都是孩子一大帮啊。比如那安德鲁·泰勒的父亲,你要问他到底有多少个孩子,他一时半会儿是回答不出来的,他总要停下来数一数才知道。但是,我现在还没想过要别人家的孩子。”

“苏珊,艾美·泰勒说你是老姑娘,你真的是吗,苏珊?”

“这是万能的上帝为我安排的。”苏珊毫不畏缩地说。

“你喜欢当老姑娘吗,苏珊?”

“说真话,我不是很喜欢,宝贝。不过,”苏珊想起了她认识的那些不幸的已婚女人,然后补充说,“虽然当了老姑娘,上帝还是给了我补偿。现在把苹果馅饼给你父亲端去吧,我要给他准备茶。这个可怜的男人一定饿晕了。”

当沃尔特睡意蒙眬地上楼去时,对安妮说:“妈妈,我们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对吧?只不过……你不觉得,要是我们家还有一些幽灵那不更完美吗?”

“幽灵?”

“是的,杰瑞·帕莫的屋子里到处都是幽灵。他还见过一个,那是个穿白衣服的高个子女人,一只手只剩下白骨了。我跟苏珊说起这事,她说杰瑞要么是在撒谎,要么就是在闹肚子。”

“苏珊说的是对的。说到壁炉山庄,只要住在这里的人都很幸福,所以这里不可能有幽灵。做完你的祷告,上床睡觉去吧。”

“妈妈,我想我昨晚的祷告有些淘气,我说:‘明天请赐予我们食物。’可明天永远都不会到来。我该说今天,这样看起来比较符合逻辑。你觉得上帝会介意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