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若君拿出他用来乘放各种光盘的盒子,从中寻找能切换图片的软件。软件安装完毕后,孔若君开始尝试剪切殷静的头部。

孔若君感觉该软件很愚钝,使用起来无法进入得心应手的状态。“我自己编一个。”孔若君说。

孔若君在编制电脑软件方面有一定程度的天赋,上高二时,他参加过全国青少年计算机软件大赛,获得了二等奖。

孔若君站起来,他拿着杯子去餐厅给自己倒水,打开房间门后,孔若君看见殷静拿着茶杯站在饮水机旁。

孔若君靠在自己的门框上等殷静接水。奇怪的是殷静站着不动像是在踌躇。孔若君观察头朝下倒扣在饮水机上的透明水桶的五脏六腑,里边已经弹尽粮绝。

饮水机旁的地上有一桶脑满肥肠的矿泉水,但殷静显然懒得换水。孔若君转身想回去,他想了想,走到饮水机旁,轻松取下弹尽粮绝,吃力换上脑满肥肠。

孔若君当仁不让的先接水,他接完水回自己房间,身后传来殷静接水的声音。孔若君坐在电脑前喝了口水,正准备编程,有网友通过ICQ呼他。孔若君看屏幕,是青蒜。上网的人在网上世界生存大都不用真名实姓,孔若君给自己起的网名是牛肉干。青蒜是孔若君的网友之一,是孔若君在虚拟棋牌室锄大地认识的。

青蒜打字问孔若君:你干什么呢?打牌吗?

孔若君打字回复:我正忙着呢,挺重要的事。明天吧。

青蒜还不死心:忙什么?

孔若君打字:编程。

青蒜问:有工作了?

孔若君回答:没有。自娱。

孔若君认识不少网友,都没见过面。奇怪的是尽管在网上交往互相都不认识庐山真面目,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法则仍在冥冥中起着不可思议的作用。孔若君在网上经常交往的朋友没超过10个人,而他认识的网友则多达数百人。青蒜是孔若君的常务网友之一,性别年龄不详。孔若君开始专注的编程,他忘记了世间的一切。前些天,孔若君在书摊上随意翻看一本书时看到,当有记者问阿根廷的世界级作家博尔赫斯写作对他的意义时,博尔赫斯说:“幸运和幸福。”孔若君在编制电脑软件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时间一如既往地在流逝,孔若君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十个手指在键盘上轮番敲打。计算机领域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好东西全是敲打出来的。

当孔若君进程过半时,范晓莹在门外叫孔若君吃晚饭。孔若君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钟,已经是晚上7点了。孔若君站起来舒展一下心胸。贾宝玉也站起来。

餐桌上一反常态,摆放着丰富的菜肴,中间是一个精雕细刻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插着18根色彩各异的蜡烛。

“这是你爸爸给你买的生日蛋糕。”范晓莹告诉儿子蛋糕是继父的情义。

“谢谢。”孔若君对殷雪涛说。

“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范晓莹递给儿子一个礼品包。“猜猜是什么?”

范晓莹还有和孔志方共同生活的惯性,送孩子生日礼物时先让孩子猜。

“不会也是数码相机吧?”孔若君感觉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的体积和重量同父亲送的差不多。

“他送你的是数码相机?”范晓莹问。

孔若君点头。

“我的不是数码相机。”范晓莹说。

“我打开了?”孔若君请示。

范晓莹点点头。

孔若君撕开包装纸,是一台英语复读机。这是孔若君最讨厌的电子器件。上高二时,孔若君曾对同学说,英语复读机是人类对科技的亵渎。

“喜欢吗?”范晓莹问儿子。

“喜……欢……”孔若君用不喜欢的口吻说喜欢时,舌头显得生硬。

“英语复读机比数字照相机对你有用。”殷雪涛对孔若君说。孔若君没有反驳。

组装的家庭成员围坐在餐桌旁,殷雪涛举杯说:“祝若君18岁生日快乐。”大家举杯,孔若君和坐在他对面的殷静目光对视了瞬间,殷静的目光里是明显应酬成分。孔若君忽然想起一会儿他就要在电脑里将贾宝玉的头换到殷静的脖子上,孔若君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范晓莹离异再婚后难得见儿子笑。

“高兴。”孔若君一边说一边还笑。

殷雪涛认定孔若君接受他了,殷雪涛趁热拿出打火机逐一点燃蜡烛。

“许个愿。”范晓莹对儿子说。

孔若君在心里说:“今晚换头成功。”孔若君吹灭了18根蜡烛。桌旁的血亲和非血亲都鼓掌。孔若君忽然很感动,他觉得能在一起的人都是缘分,地球上的人数量太多了,终生见不上面的是绝大多数。“谢谢你。”孔若君对殷雪涛说。

殷雪涛感受到继子的真诚,他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以后如果你有兴趣,我教你打保龄球。”

孔若君看了一眼酒柜上的骷髅保龄球,点点头。

“你拿一下保龄球,我看看你的腕力。”殷雪涛特批孔若君动他的珍贵骷髅。孔若君离开餐桌,将自己的三个手指头插进保龄球的三个指孔。骷髅不轻。

“我以后送你一个保龄球。”殷雪涛对孔若君说,“常打保龄球的人都有自己的专用球,球上的指孔是根据使用者手指的粗细和长度打制的。”

“我原来还以为打保龄球都是使用公用球。”孔若君首次听说打保龄球自带球具。

“何止自带球,连鞋也是自带。有的鞋还能更换鞋底,打直线球和弧线球使用的鞋底是不一样的,还有飞碟球。”殷雪涛说。

范晓莹笑了,这是她重组家庭以来,头一次感受到家庭气氛。饭后,孔若君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上门,继续编程。

23点时,范晓莹推门进来问:“还不睡?”

“马上就睡。”孔若君头也不抬地说。

凌晨一点时,孔若君大功告成,他编制了一个专门用来切换数码相继摄制的照片的软件。孔若君给该软件起名为:《鬼斧神工》。

孔若君轻轻打开房间门,外边漆黑一片,其他紧闭的门缝下边没有外泄的灯光,说明都睡了。孔若君走进卫生间洗漱。孔若君掀起坐便器上的坐便圈小便。殷静使用完坐便器后忘了扔掉一次性纸坐垫,孔若君一掀起坐垫圈,纸坐垫飘落在地上,被水浸透。

孔若君离开卫生间后打开冰箱,他拿出一块吃剩的生日蛋糕。

回到自己的房间,孔若君一边吃蛋糕一边检验《鬼斧神工》,贾宝玉闻到蛋糕里的奶油味,它把下巴放到电脑桌上,表示自己并非对蛋糕不屑一顾。

孔若君剩了一块蛋糕给贾宝玉。孔若君移动鼠标,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贾宝玉和殷静的照片。孔若君使用《鬼斧神工》中的剪裁刀裁下贾宝玉的头,移接到殷静的身上。贾宝玉在一边专注地品尝奶油蛋糕。

孔若君设计的《鬼斧神工》在屏幕上问孔若君:确实要完成此次移花接木吗?孔若君用鼠标按下了“确定”。

贾宝玉的头固定在殷静的身体上。孔若君看着屏幕上的滑稽景象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意识到已是深夜时,赶紧将大笑改为窃笑。

“OK,睡觉!”孔若君伸了个懒腰。正要关闭电脑的孔若君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这个家中,范晓莹,殷静和殷雪涛都会使用电脑,孔若君想:“如果他们打开我的电脑,看到我有殷静的照片,肯定特没劲。”孔若君决定删除他使用数码照相机拍摄的殷静的原装照片。

出于习惯,在删除殷静的照片前,孔若君将照片备份到一张3.5英寸软盘上。一切完成后,孔若君再欣赏了一会儿电脑屏幕上的犬头人身怪物,就上床睡觉了。“早晨起来时,我是17岁,现在睡觉时就是18岁了。”孔若君关灯时想。凌晨4点时,孔若君被隔壁房间一声尖叫吵醒了。紧跟着又是一声。

从声音判断,是殷静。孔若君急忙开灯坐起来。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由坏人入室盗窃,进来媒体时有窃贼深夜攀登防盗窗入室盗窃的报道。

孔若君抄起一个哑铃,开门看究竟。殷雪涛和范晓莹也醒了,孔若君看到殷雪涛手里攥着一个保龄球瓶。很显然,殷雪涛也做出了和孔若君一样的判断。范晓莹手里拿着手机,随时准备打110报警。殷静在房间里继续惊叫。孔若君冲到殷静的房间门跟前,他推门,门从里边锁着。

“你退后。”殷雪涛推开孔若君,这是把危险留给自己的动作。贾宝玉从孔若君的房间跑出来,它冲着殷静的房间露出牙齿狂吠。

“如果是坏人,你就咬他。”孔若君给贾宝玉下命令。

殷静继续喊叫。

“我踹门,如果真是坏人,你马上报警。”殷雪涛对身后的范晓莹说。

范晓莹已经在手机上输入了110号码,只要看见坏人立刻按YES键。殷雪涛飞起一脚猛踹殷静的房门,球形锁不堪一击,门开了。

冲进殷静房间的殷雪涛呆住了。孔若君看见继父没有与歹徒搏斗,他判断殷静已被杀害。孔若君从殷雪涛肩头旁往屋里看,他张大了嘴,眼球像被冻住了,无法转动。殷静穿着背心和裤衩站在床头,她的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狗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后边被挡住视线的范晓莹问。孔若君侧身疏堵,给母亲的目光让开一条路。

范晓莹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尖叫声划破夜空,将邻居全部吵醒。

“这……这是怎么回事?”殷雪涛手中的保龄球瓶掉在地上。

贾宝玉进到殷静的房间后看到殷静后,吓的掉头就跑。殷静哭着说:“爸,我刚才醒了,顺手摸了摸脸,觉得脸上都是毛,我开灯一照镜子,我的头变成了这个样子!爸,我这是在梦里吧?”

殷雪涛迷惘地回头看看范晓莹和孔若君,他象是在问别人,又象是在问自己:“这是在梦里?肯定是在梦里!”

最吃惊的还是孔若君,殷静现在的模样和他孔若君在电脑里把她弄成的样子一模一样!可这怎么可能呢?只有在梦中这种解释说的通。

“咱们绝对是在梦中!”孔若君说。

范晓莹嘀咕:“一般做梦的时候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啊……”

殷雪涛意识到女儿穿的过于节约,他拿起一件浴衣披在殷静身上。“我这个样子,还穿什么衣服!”殷静将浴衣扔在地上。

孔若君觉得殷静说得有道理,尽管殷静是超级身材和一流皮肤,但配上狗头,无法给人以美好的视觉享受。

“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殷静大喊。

殷雪涛对孔若君说:“你使劲儿打我!”

“干吗?”孔若君问。

“如果是梦,使劲儿打就醒了。”殷雪涛说。

孔若君下不去手,刚才殷雪涛面对危险冲锋在前的情节,已经将孔若君和继父之间的隔膜撕破。“打呀!总要有一个先醒的!”殷雪涛对孔若君说。

“你打我吧!”孔若君对继父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假客气!我打!打谁?”殷静虎视眈眈的问。

“打我吧。”孔若君问。

“等等。”范晓莹走上前去看殷静的手,她担心殷静的手也变成了狗爪子,会伤人。

殷静的手依旧修长细腻白嫩。

“不能打若君,打我。”殷雪涛对女儿说。殷静抬手打了父亲一记耳光。殷雪涛摇摇头,他再看殷静,还是狗头人身。

“再打!”殷雪涛说。殷静又打父亲的另一边脸。殷雪涛还是醒不了。

见殷静又要打,范晓莹制止道:“不能再打了,这不是在梦里……”殷静哇哇大哭。

殷雪涛看着女儿的头,他忽然发现了什么,说:“这是贾宝玉的头!”范晓莹仔细看,殷静脖子上的的确是贾宝玉的头。殷静照镜子。

“没错,是贾宝玉的头!”殷静喊。

“贾宝玉呢?”殷雪涛问孔若君。

“刚才还在,我去找。”孔若君步履蹒跚。

通人性的贾宝玉藏在孔若君床下。孔若君蹲在自己床前思索:自己在电脑中将贾宝玉的头换到了殷静身上,现实中的殷静就真的换成了贾宝玉的头?!这怎么可能?但孔若君现在清楚,这绝对不是在梦中。孔若君想告诉母亲和继父,是他刚才在电脑里换了殷静的头,可谁会相信这是殷静变狗头的原因?算了,还是先别说吧,而且可以肯定这不是殷静变头的原因。贾宝玉胆怯地跟在孔若君身后来到殷静的房间,大家都看它。殷静的头没有出现在贾宝玉的身上。但殷静身上千真万确是贾宝玉的头。

“它是一只巫狗!”殷静突然说。

“这和贾宝玉没关系!”孔若君为贾宝玉辩护。

贾宝玉赶紧溜了。

“它做贼心虚!”殷静说。

“我觉得咱们得报警。”范晓莹对殷雪涛说。

“报吧。”殷雪涛掉眼泪了。

孔若君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小静,听爸爸的话,穿上衣服,一会儿警察来了……”殷雪涛哭着给女儿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