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春

说来不怕你笑话,小时候我是个爱逃学的孩子,到了三年级还不知1+1等于几呢。就是这样一个顽劣的孩子,那时竟做起了写作梦。只是这个梦是从毛边就是这样纸上开始的。一个顽劣的孩子,那时竟做与我一起逃学的孩子中,有一个是我表哥,绰号起了写作梦。叫老伪。他不但逃学,而且长年不回家。他是家里的只是这个梦是从毛边纸上开满崽,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按理说最受宠始的。

爱才是。但他母亲死得早,父亲又在外乡工作,又娶了一个女人,留在家里照料孩子。这个我应该叫表婶的女人十分凶悍,对孩子不是骂就是打,还经常不给孩子饭吃。老伪的哥哥已经结婚,是我们小学的民办老师。大姐机灵些,还在上学,小的姐姐却有些愚笨,便让她在家挑水做饭,上山砍柴。老伪受不了后娘的折磨,干脆住进学校附近陶器厂的窑洞里,那里也是我们逃学的大本营。老伪的生活真可谓是饥寒交迫,他有时去田里偷红薯充饥,更多的时候是出没于镇上唯一的人民餐馆,舔顾客们吃剩的盘子。

母亲对我的逃学终于忍无可忍,将我一通暴打,还让我留级,从此终止了我三年的逃学生涯。老伪他们却还继续逃着学。不知怎的,几位任课老师对我特别好,利用课余时间帮我补功课,渐渐地我的学习就跟了上去。

四年级那年,正赶上“批林、批孔、批宋江”,父亲是大队干部,上面发下一套《水浒传》,他便带回家里来读。我与父亲同睡一张床,晚上他看时我也凑上去,他却说,这书有毒呢,小孩不准看!我心痒痒的,只好装睡。父亲看累了,将书压在枕头底下,关了灯就睡下了。听得鼾声,我的手小心地插入父亲的枕底,一点一点地将书拖出,开了灯偷读起来,不少字虽然还不大认得,但大致情节也能看懂。就这样,我比父亲提前两天看完了这部书,甚至还产生了自己也写一部书的念头。但写什么呢?我想到了老伪。对,就写他。这想法愈来愈不可遏制。

这一年冬天,老伪的小姐姐去井边挑水,提水时不小心给木桶重重地刮了一下,一块木片深深地刺进她的大腿,她用力拔出,部分薄朽的木片却残留在肉里。后娘也不给她治,还继续让她干大量的活,不久那腿就红了肿了,不能走路了,后来竟化了脓,大腿肿得小桶一般粗,伤口里爬出白花花的蛆虫来。后娘骂骂咧咧地把她从屋里赶出来,让她躺在楼梯底下的草堆里。来年夏天,我的这位表姐就死了。她的名字叫细秀。

我愤怒极了,写作的冲动再也无法按捺。那时正逢暑假,白天我帮家里干活,晚上就躲到楼上,在一叠毛边纸上写老伪和他姐姐的事。这样写了十来个晚但写作的上,却写不下去了。我被自己写的内容吓住了,因为种子从此在我这样悲惨的事应该发生在新中国建立前,我这样写心里萌芽,后来还长出些惨是不是污蔑新社会呢?那是1976年,哪怕是我这样淡的小花小果。刚刚小学毕业的孩子,竟也懂得了政治的禁忌。这篇写在毛边纸上的作文就这样夭折了,连题目都还没有想好。

但写作的种子从此在我心里萌芽,后来还长出些惨淡的小花小果。这,当然是我上大学以后的事了。

曾小春,199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4年以来,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剧本达一百余万字,小说《空屋》《热雪》《丑姆妈》《父亲的城》《蓝色故乡》连续获得江西省第一、二、三、四届谷雨文学奖;《父亲的城》获陈伯吹儿童认识作者文学优秀作品奖。小说《空屋》被人民教育出版社选入“九年义务教育三年制、四年制初级中学语文自读课本”《哦,大海》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