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睢

阳,爱君许远,留得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刚。嗟哉人生翕欻云亡,好烈

烈轰轰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流芳?古庙幽沉,遗容俨雅,枯木寒

鸦几夕阳。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这一只词儿名《沁园春》,是宋朝忠臣文天祥题双忠庙张巡、许远之作。文天祥尽忠宋室,力战勤王,争奈天不佑宋,崖山舟覆。天祥被擒,誓不降元,十二月情愿一刀受斩于燕京柴市,南向再拜而死。夫人欧阳氏亦自刎而亡。天祥三子:道生,佛生、环生,先死于颠沛道途之间,遂遗命以弟璧之子叔子为嗣子。他弟璧后竟归附于元朝。当时有人作诗叹息道:

江南见说好溪山,兄也难时弟也难。

可惜梅花有心事,南枝向暖北枝寒。

那叔子名升,到皇庆中也仕元,为集贤学士,奉使贑州,死于道路。当时也有人作诗叹息道:

地下修文同父子,人间读史各君臣。

看官,你道文天详尽忠宋朝而死,他兄弟儿子偏生仕于元朝,只怕集贤学士这顶封君纱帽,文天祥未必要戴。话说文天祥受死之时,大风扬沙,天地尽晦,咫尺不辨,城门昼闭。自此连日阴晦,宫中皆秉烛而行,群臣入朝,亦爇炬前导。元世祖问张真人,方知是文曲星下降,甚是懊悔。遂赠文天祥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太保、中书平章政事、庐陵郡公,谥“忠武”。命王积翁书神主,洒扫柴市,设坛祭祀。丞相孛罗行初奠礼,忽狂风旋地而起,吹沙滚石,不能启目,俄卷其神主于云霄中,轰轰隐隐,雷鸣如怨恶之声,天色愈暗。元世祖悟其意不欲受本朝之官,乃改前宋少保、右丞相、信国公,天果开霁。这般看将起来,儿子这顶封君纱帽,他不是踏碎,就是丢在粪坑里,断然不要戴的了。但一家父子骨肉心事不同如此,信乎一门死节之难也。

小子这一回要说个一门忠孝之人,做个后来榜样。且未入正回,话说文安县一个人,姓王名珣,家道甚贫,苦于里役,只生一子,名唤王原,尚在襁褓。王珣被里役受累不过,对妻张氏道:“吾独自一身,支撑门户不来,家中虽有薄田数十亩,反被里役受累,吃苦不过。我要出外逃难,你母子二人在家守着薄田,辛苦度日,我今出去,切勿记念。”张氏苦留不得,王祎飘然出门而去,并不说到何处去。可怜张氏茕茕一人,守着儿子过活,不觉已经二十个年头。王原问母亲道:“我父亲存亡何如?”母亲道:“你父亲只因家穷,不能过活,竟不顾我母子,弃家避差,今已二十年矣。”说罢,放声大哭,涕下如雨。王原大叫大哭,死而复生。及冠,娶妻段氏方才一月,跪告母亲要去寻父。母亲道:“你去寻父,这是孝心,但父亲出外之时,并不说到何处去,今经二十年,并无音耗,何处去寻?”王原仰天大哭道:“我无父亲,何以为人?”断然要寻回来方才罢休,遂与母亲哭别而去。但茫茫世界,海角天涯,从那一处寻起?王原一点孝心,只要寻父,那里管天南地北万国九州岛,只是一心向前而去。先到涿鹿,寻了几时,转而东行,寻到山东地方,共是数年。他日不成日,夜不成夜,饥不知食,寒不知衣,无刻不是思亲之念。一日到田横岛,那时日已斜西,海中飓风掀天揭地,遂投宿于土神祠中。王原叩首神前,哭诉缘由,求神明指示寻亲之路。夜间得其一梦,梦走入古庙,正是日午,见廊下一僧煮饭;王原就而乞食,那僧与他一盂饭道:“这是莎米饭,其味甚苦,我与你浇一杯肉汁。”浇完道:“如来如来,来好去好。”忽然祠门“呀”地一声推开,方才梦醒。只见一个白发老人手携一条柱杖,进来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做些什么?”王原跪拜,哭诉以寻亲之事,并告以梦中之话。那老人道:“日午是南方之位也;莎草根是附子也,附子者,父子也;把肉汁浇饭上者,是父子脍也;如来者,佛也。可急去,当于山寺中求之。”说毕,便忽然不见。王原知是神明指示,向空礼拜,遂依其言到清源,渡淇水,昼行夜祷,走了数月,入于辉县。县有辉山,访得山中有一梦觉寺。王原闻了这寺名,不觉有些心动起来,遂乘着一天大雪,不顾寒冷,夜造其寺,宿于门外。那寺中有个住持,名为法林,是个久修行得道之人。夜中打坐入定之时,观见门外有孝子寻亲,天明之时,即命一个行童开门访问道:“少年是何方人氏,何为雪夜来此?”王原道:“文安人,为寻父亲而来。”行童道:“曾识父亲面貌么?”王原道:“不曾识得面貌。”行童领他进去,到了禅堂,参了住持。住持赞道:“贤哉孝子,可与他早饭吃。”谁知他父亲王珣果然在此寺中做火工道人,正在那厨房里煮早饭。住持便唤过王珣来问道:“你认得这少年么?”王珣道:“素不相识。” 住持道:“他是文安人,你也是文安人,即同乡里,何不一问?”王祎细细审问,果是父子,相抱大哭。那王珣绝无回来之意,道“我抛家撇子,已经二十余年,有何面目回家再见汝母亲之面?终为辉山下鬼矣!”王原磕头流血,牵住父亲之衣死也不放。住持劝道:“汝可回归,以尽孝子之心。况原系佛力,岂可不遵!”住持一边劝行,一边命取常住钱送行,又口占七言诗为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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